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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武松破毒蛇案
宋朝宣和年间,武松在阳谷县当都头。有一天,他奉县令之命,到东平州公干,归途中经过一个叫八里庄的村子,这时大雨如注,武松随路上遇见的一个叫何得久的人进了何家避雨。
何家一排三间北屋,何得久放下筐担和刚在集镇上买来的鸟笼。他父亲见儿子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公服、腰挂佩刀、威风凛凛的大汉进来,不禁诧异道:“久儿,这、这是为何,你犯了什么罪了?”何得久见老父惊慌,晓得他误会了,便上前笑道:“爹哎,您老莫要多言,这位公差,乃是孩儿今日在集镇上刚结识的朋友,为避雨前来咱家的。爹哎,快快泡茶,不可怠慢了客人。”何老汉听罢此言,才安下心来,笑道:“原来如此。”这时,何得久娘子听说有客人来,便从东厢房来到北屋,给武松泡茶。宾主刚要饮茶,何得久蓦地想起了鸟笼,忙提到他父亲面前:“爹哎,您瞧这只鸟笼怎样,是否中意?”
何老汉一见鸟笼,急忙起身离座,将鸟笼提起来仔细观赏,一边察看一边连声叫好,并向武松夸道:“我的儿子、媳妇,真是贤慧孝顺。春上我老伴去世后,他夫妻俩怕我烦闷,便商议着让我每日去河边钓鱼作耍,近日见我对钓鱼有些厌烦了,又托人给我买只鸟笼,让我喂只鸟儿,提着鸟笼,每日村外走走,增添乐趣。你瞧这鸟笼,做工精细异常,难为他夫妻一片孝心了。”老汉说罢,竟止不住流下了几滴热泪。
何得久见父亲当着武松的面夸他夫妻俩,不觉脸儿红了,嘿嘿憨笑着刚要说句什么,不料,这时就听得老汉哎呀一声惊叫,手中鸟笼扑哒一下落在地上,老汉也倒在地上。何得久和武松见此情景,都大吃一惊。
何得久急忙上前扶起老汉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何老汉身颤手抖,惶恐地惊叫道:“蛇……蛇……毒……毒蛇。”
何得久和武松闻听此言,感到诧异,一看,老汉的手指上果然已鲜血直流了。
武松心想:怪事,好好的鸟笼,哪来的毒蛇他便把鸟笼提将起来,转动着瞪眼细看,在上边并没发现什么,又把鸟笼翻转过来,这才瞧见鸟笼底部嵌着一层薄薄的木板,木板一侧有一小指厚的空隙,有一条不大的蛇,正从这道空隙里把头伸出来。这条蛇被人捆绑在那层薄木板上,蛇头可以任意伸缩,身子却不能爬出来。
何得久见鸟笼底部有毒蛇,心中大怒,猛地将鸟笼提起就要摔出门外,被武松一把拦住。武松说:“慢着,你快去照顾老人家,我来除掉它。”说着,“唰”地抽出腰间佩刀,照着鸟笼底层木板空隙,用力一绞,将那毒蛇拦腰斩为两截。武松看着死去的毒蛇,心中暗暗思忖道:这事儿蹊跷,是何人在鸟笼中暗藏了毒蛇?为什么要残害何家人?难道何得久要害死他的父亲不成……武松心中正在猜测,忽听何家夫妻二人放声大哭,武松上前一看,何老汉七窍流血,已气绝身亡了。
武松破毒蛇案(2)
武松目睹此状,也不觉感伤至极,流下泪来,劝说何得久夫妻道:“你们莫要悲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俺觉此事有些奇怪,老人家不可草草入殓进土,把事儿查明后再料理后事不迟。”
何得久抽泣着点点头。
武松问道:“得久,你这鸟笼是哪里来的?”
何得久脱口道:“我的朋友许秉送的。哼,此事必定是他干的!”说罢,倏地跳起身来,怒目喷火,“俺非杀了他,让他偿命不可!”何得久顺手操起一把切菜刀,如疯子一般冲出门去,武松见状欲拦时,已经来不及了。何得久娘子大惊,急冲冲奔出门外喊道:“夫郎不可莽撞!”何得久哪里肯听,武松迎风劈面急追过去。
许秉赶集也刚刚到家,正在屋内脱换淋湿的衣服。何得久闯进许家,也不言语,举刀就砍。许秉猛然抬头,见何得久举刀砍来,不禁大惊失色,急忙闪至一旁。何得久一刀扑空,抢上前去又砍。这时,武松赶上前来,从背后猛喝一声,伸手攥住了何得久的手腕,夺下了菜刀,阻拦道:“你如此莽撞,只怕误伤了人命,待问明了情由,再作处理不迟。”
何得久顿足焦躁道:“还问什么,那鸟笼是他送我的,用毒蛇害人,不是他还能是谁?”说罢,怒不可遏,上前又要同许秉厮打。
武松喝道:“莫要再动拳脚,只待俺慢慢问来,便知分晓。”说罢,上前问许秉:“你与何得久同村居住,又是邻居,你为何在送他的鸟笼里暗藏毒蛇,加害于他,你与我实言道来。”
那许秉闻言,不禁连声叫苦,惊诧骇然,说道:“那鸟笼是我送的不假,可我哪里知道鸟笼里暗藏毒蛇呀平时,得久哥见我家境贫寒,父亲又患痨疾,时常以银资助,我报恩还来不及哩,怎会有害他之心?”
“哼,你休要花言巧语,如今我父已被毒蛇咬死,你还想抵赖不成!走,莫再口罗嗦,我与你到县衙去打官司,非让你抵命不可。”何得久说罢,上前扯起许秉就走,许秉挣扎着,连声求告道:“冤枉,冤枉!得久哥,我实在是冤枉啊!”
武松在旁言道:“那毒蛇是何人所藏?”
许秉说:“这我实在不知道。”
“你的鸟笼是哪里来的?”
“是我从鸟店里买来的。”
“这么说,你真的不知道毒蛇一事了好,你带我去鸟店。”
八里庄离镇上不足三里,这时,外面风停雨住。武松与何得久、许秉三人一起上路,不一刻工夫就赶到了鸟店。鸟店老板听说出了人命案,吓得面如土色,说鸟和鸟笼都是他收购来的,他自己决不会干这种缺德事。
何得久火爆性子又上来了:“哼,鸟笼是你卖的,你休想脱得干系!”
鸟店老板忙扯住武松衣服:“请老爷明鉴,我哪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武松破毒蛇案(3)
武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好,你收购的是谁家的货清楚吧!”
老板点点头说:“老客户有四家,小的知道。”
“这鸟笼是哪家货你清不清楚?”
“不清楚,因为鸟是统一的画眉鸟,鸟笼也是统一式样,他们四家要是制式不合规范我就不收货。所以,小的也搞不清楚他们各家的货有什么区别。”
“这四家住哪里,你去把他们叫来。记住,不要告诉毒蛇之事。”武松吩咐完毕,又令何得久赶快回家把那个鸟笼拿来。
再说做鸟笼的四家人,见老板邀请,不约而同赶到鸟店。武松早摘去佩刀,打扮成一副商人模样。店老板依武松吩咐之言行事,对做鸟笼的四家主人说:“这位是京城来的客商,姓武,他看中了我鸟店的鸟笼,要现货五百只,我没有现货,他就请你们四位来,赶制一批。但是,他有个条件,你们要向他介绍自己的鸟笼制作是何特点,便于他订货时考虑要谁家的货。”
这四人一听,争先恐后谈论起来。
一个姓王的说道:“客官,我们王家做的鸟笼最讲究做工,你看,这就是我家做的。”他顺手从众多的鸟笼中拣起一个给武松看。武松很惊奇,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随便地问道:“这些鸟笼被老板排在一起,你任意拣一个说是你家做的,有什么凭据?”
“客官,你有所不知,这鸟笼是按店老板要求的统一格式做的,但我们有暗记。你看这上面,有个天王画像,对,就这么一丁点,不细心没人看得出来。”姓王的扎匠得意地告诉武松。
武松说:“好,你把你家做的鸟笼全部拣在一起,让我仔细看看再说。”
那个王扎匠不一会儿就将他家扎的鸟笼全部拣了过来。武松仔细一看,不错,每个鸟笼上面都有一个天王画像。
这时,有个姓俞的扎匠迫不及待地也将自己扎的鸟笼递给武松看,武松如法炮制,也叫他把自己的鸟笼拣在一起。俞扎匠将带有鲤鱼图案的鸟笼统统拣了过来,并且拍着胸脯说:“我敢担保,这些鸟笼如不带鲤鱼标志,我这二十年手艺算是白干了。”武松仔细一察看,何得久拿来的那只双层底鸟笼也被俞扎匠拿过来了。下面两个扎匠也急着拿鸟笼给武松看,武松说:“不必要了,俞扎匠,这鸟笼是你亲手做的?”俞扎匠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双层底鸟笼,脸色陡变:“这不是——这不是我扎的。”
武松指着鸟笼上的鲤鱼图案说:“恐怕你是赖不了啦,好一个鲤鱼图案我问你,蛇是从什么地方放进去的?”
俞扎匠浑身打颤,头上的汗珠像豆粒一般大,扑哒扑哒朝下滴,他知道掩盖不住,便说:“大人,请恕我直言,这双层底鸟笼是我的侄儿三天前请我特制的,我只知道他丢官归家,知错不改,在乡里横行霸道,他唆使一班狐朋狗友,欺男霸女,白日抢劫,夜晚行盗,什么坏事都干,但我不知他叫我做鸟笼有何用途。”
武松破毒蛇案(4)
“你的侄儿叫什么名字?”武松紧追不放。
“他叫俞彪。”俞扎匠刚脱口,许秉从内屋冲了出来:“就是俞彪帮我拣这个鸟笼的。”
武松惊诧地问:“他怎知道你要买鸟笼的?”
许秉说:“俞彪住在我姥姥家那个庄上,我常去姥姥家,认得他。几天前,我在姥姥家无意中谈起得久哥孝敬父亲,想给他父亲买个鸟笼,俞彪不知怎的对这事感兴趣,约我今天上街,特意为我选择了这个鸟笼。”
武松说:“毫无疑问,杀人凶手是俞彪。”
何得久也从内屋出来,见武松这般说,就问:“武二哥,何以见得?”
武松说:“快跟我去抓俞彪,到时你必定知晓。”
说毕,武松让许秉引路,径直赶往俞彪家。
俞彪见有人来捕他,吓得屁滚尿流,想从后门逃走,却被武松一把抓住:“胆大恶贼,你为何谋害何家人?”
“这个……”俞彪还想抵赖。
“讲!”武松亮了亮佩刀。
俞彪吓得丢魂落魄:“是,是,我说。十天前我去赶庙会,途中在一处破庙里避雨,忽见庙中有一秀才和一位娘子也在庙中避雨。我看那娘子非常漂亮,便想抢她回家。那秀才和娘子死活不从,我便把他俩骗到院中,将他们推到水井里淹死了。谁知,何得久做买卖刚巧经过,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生怕他告官,便想杀死他,正愁没有好法子时,听他的邻居许秉说何得久要买鸟笼,我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武松又问:“那毒蛇为什么到何家才出来咬人?”
俞彪回答道:“那是小人设了暗开关,不拿鸟笼杆子,毒蛇的头是没法伸出来的。”
至此,蛇案真相大白,武松将俞彪押送县衙问罪。
第2、挖头牌
民国年间,河西有两个出名的戏班子,四喜班和五福班。这年,凉州皇台寺起庙会,请来两个班子对戏,经过七天对唱,四喜班败给了五福班的头牌张武。
张武六岁时拜四喜班刘班主为师,学唱秦腔,因他聪慧好学,又能吃苦,八岁时就能登台唱戏。谁知没过多久,他却被五福班挖了过去,在五福班王班主的指点下,改行专攻武生,十八岁那年,靠出演《三气周瑜》,一炮打红,成了河西一带的头牌武生。
这天晚上,张武唱罢一折戏,到茅房解手。他刚进茅房,突然从暗中蹿出几个汉子,将他嘴一捂,喝声:“不许动,动就废了你!”张武没敢乱动,任由他们用黑布蒙上头,挟持到了一处地方。
进了屋里,这帮人才把他头上的黑布取下来。张武揉眼一看,眼前站的竟是四喜班的刘班主,他心里立刻明白过来。
刘班主已备好了酒席,冲张武说声:“得罪了!”张武坐定后一声不吭,看他咋唱这戏。刘班主端起酒杯,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天请你来,是想要你重回四喜班,你看如何?”张武听了,却不是你的!”张武听后,这才终于开口说话:“师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了!”说完,“扑通”跪倒在地上,给刘班主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就离开了酒楼。
刘班主不死心,思索再三,叫来女儿红袖,如此这般一说。红袖红着脸,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他亲自出面找到张武,又加了一个筹码,愿将女儿红袖许配给他。没想到的是,张武仍不为所动。刘班主一打听才得知,原来他已经和五福班王班主的女儿小金枝定了婚约。有人出主意说,这小子是吃了木耳忘了根,干脆把他废了!刘班主却摇头说:“张武是块好料子,废了实在可惜。”
这年秋天,四喜班辗转来到甘州唱戏,恰逢城防司令李豁牙过五十岁大寿,被请去唱堂会。没想到,李豁牙一眼就盯上了红袖,第二天派马副官前来说亲,要娶红袖当九姨太。
红袖听了,死活不答应。刘班主以劝女儿为由,把马副官支走,一个人在屋里寻思对策。他想,要是得罪了李豁牙,甭说唱戏,就连甘州城都走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就在他愁眉不展时,忽然听到五福班被甘州有名的梨园茶园请来唱戏的消息,眼睛顿时一亮,想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第二天天刚亮,刘班主备了一份厚礼,来见李豁牙。李豁牙听到未来的老丈人登门,以为红袖答应了婚事,高兴坏了,连忙出来迎接。一看只有刘班主一人,他心中顿时不高兴了,问:“红袖姑娘咋没来?”刘班主叹了一口气,说:“小女开始不情愿这门亲事,我劝了半天她才答应下来,不过,她提出了一个条件……”李豁牙问:“啥条件?”刘班主却吞吞吐吐不愿说。李豁牙急了:“怕啥,有话你尽管说!”他这才说道:“小女虽然不才,但也是个名角。这些年来,她一直和五福班的花旦小金枝争高低,她要司令先娶了小金枝做十姨太,才肯做你的九姨太。”
刘班主这招真狠,不但解了女儿.的燃眉之急,还将矛头直指张武和小金枝,五福班不垮才怪呢。
李豁牙一听,哈哈大笑,说:“竟有这等好事!”送走刘班主后,他立即带着马副官直奔梨园茶园。王班主见李司令来捧场,不敢怠慢,赶紧把他迎进戏园里,拿出折子,请他点戏。李豁牙懒得看,问:“今儿小金枝唱啥戏?”王班主说是《打金枝》。他手一挥:“就唱《打金枝>!”
锣鼓响罢,二胡声起,小金枝扮演的皇姑迈着碎步终于出场了。只听她红唇一启,唱腔轻柔抑扬,再看她身段,婀娜多姿,‘如风摆杨柳,和红袖相比,另有一番风韵。李豁牙瞪大鱼泡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台上的小金枝。
演完一折后,他就叫过马副官耳语几句,马副官立刻心领神会,径直找到王班主,双手一拱:“王班主,恭喜你啊!我们司令看上了小金枝,要娶她当十姨太,命我特来提亲,三日后正式迎娶,你赶紧准备一下吧!”王班主一听,吓坏了,忙对马副官说:“实不相瞒,小女已经许配人家了!”马副官说:“许给谁了,我这就去把他抓起来!”吓得王班主一下没了话说。
小金枝宁死也不愿做啥十姨太。晚上,王班主把戏班的人聚在一起,商量该咋办?有人说,干脆今晚就把他俩的喜事给办了,李豁牙自然就无话可说了。王班主摇头说,万一他把张武抓起来咋办?有人傀出要他俩连夜离开甘州!张武却不答应,问:“戏班子咋办?”王班主见大家都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急得在地上转来转去。
挖头牌(2)
这时,张武在王班主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王班主却连连摇头,说:“万万不行,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第二天,王班主忽然发现张武不见了,他叫来小金枝一问,她才说去找李豁牙了。王班主顿时大吃一惊!
张武来到李府,在后花园里见到了李豁牙。李豁牙耷拉着眼皮子问:“你来干啥?”张武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特来向李司令讨个人情!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金枝一马!”李豁牙不由得打量了张武几眼,乜着眼睛问:“你是小金枝的啥人?”张武说:“不瞒李司令,在下和小金枝一年前就定了婚约。”
李豁牙哈哈一笑,蛮横地说:“本司令要是不答应呢?”张武微微一笑:“五福班曾受张督军的邀请,在督军府唱过堂会,如果此事被督军知道了,恐怕对李司令的前途不利啊!要是李司令能够成人之美,在下今年赴督军府时,一定不忘报答你的美意……”李豁牙听后,愣了一下,鱼泡眼咕噜一转,一眼瞥见了南边墙根下的那片牵牛花。他顿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李豁牙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对张武说:“本司令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三日之内,你要是能叫我园子里的牵牛花开花,我就成全你们!否则的话……”张武一听李豁牙松了口,也没多想,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等李豁牙起身回房后,张武来到南墙根下,仔细一看,发现这花有些奇怪,虽然长得枝繁叶茂,却一朵花也没开,这究竟是咋回事?
回到五福班后,张武把李豁牙提出的条件给戏班子里的人一讲,想请大家想个法子,众人想了半天,最后你望着我,我瞅着你,却想不出个好办法。王班主忧心忡忡地说:“三天之内,你用啥办法叫牵牛花开?”张武低头想了想,说:“总会有办法的。”
这天,张武演罢戏后,来到甘州城外,发现不少地方的牵牛花在太阳的照耀下朵朵绽放,心中很是不解,同在一个地方,为啥这儿的花能开,李豁牙那儿就不开呢?他正在冥思苦想时,迎面走来一位肩扛锄头的老农,张武急忙拦住老农向他请教。老农听后,哈哈一笑,只说了一句话,张武顿时恍然大悟!
第二天,张武买了几十个空花盆来到李府,把墙角的牵牛花全部移到了花盆里,在盆里插上木棍,把藤秧往木棍上一缠,浇足了水,然后一声不吭就回去了。这一切都被马副官看在了眼里。等张武前脚一走,他就把张武的举动禀报给了李豁牙。李豁牙听后不以为然,自从他搬进来后,这花就一直没开过,除非张武能把天上的花仙请来!
第三天正好是个大晴天,快到晌午时,张武不慌不忙地找到李豁牙说:“李司令,你过来看看,牵牛花已经开了!”李豁牙不相信,刚走进后花园,就一下子瞪大了鱼泡眼,只见花盆里的牵牛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绽开了朵朵喇叭!他一下子没了话说。
马副官也觉得十分惊讶,问:“你用的是啥办法?”张武微微一笑,回答说:“办法其实很简单,这些牵牛花长在阴凉下,一直照不到太阳,所以开不了花,只要把它移到有阳光的地方,花自然就开了。”马副官听后,这才明白过来,只好乖乖放了张武。
当天傍晚,刘班主见李豁牙那边没动静,正纳闷时,马副官忽然带了一班大兵,冲进戏班子里,把聘礼一放,命令红袖赶紧梳妆打扮,司令今晚要成亲。刘班主急了,拦住马副官,把李司令答应的条件讲了出来。马副官不耐烦地说:“司令不娶小金枝了!”刘班主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马副官的人强行架上了花轿。
当天晚上,李豁牙喝得醉醺醺,一头撞进洞房,见着红袖后,就色迷迷地扑了过来!红袖灵活地一闪,从身上掏出准备好的剪刀,一下子扎进了李豁牙的胸口。李豁牙气坏了,拔检对准红袖就是一枪!红袖当即就倒在了血泊中……
刘班主闻听女儿刺杀李豁牙未成,反遭杀害,心中又惊又悲。他害怕李豁牙报复,连夜带着戏班子逃到北山,躲了起来。立冬前夕,老天爷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封住了山。四喜班的人都没带冬衣,被困在了山里。一班人缺衣少吃,眼巴巴地盼到第二年开春,积雪融化后,才从北山走了出来。四喜班因此损失惨重,养了两个月才缓过劲来。
刘班主把所有的怒火都推到了张武身上,要不是因为他,戏班子不会败走甘州,也碰不到李豁牙,女儿不会死于非命,戏班子更落不到如此地步。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决定废了张武!
他买通了五福班一个跑龙套的,暗中把张武演戏的那把椅子腿掏空了一条。这天轮到张武出演《三气周瑜》,到演出高潮时,他扮演的周瑜被赵子龙一推,周瑜一气之下,一个纵身,跃上椅子,来了一个倒挂金钟,开始摇起翎来!众人正要鼓掌叫好,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就见张武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台上,摔断了腿!
刘班主趁机向五福班发帖对戏,一举对败了五福班。四喜班没了对手,生意开始红火起来,前来下帖的主顾是一拨接一拨。而五福班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
张武的腿治愈后,成了个瘸子,不能登台演戏了。大家都知道是四喜班暗中下的毒手,要张武找到李豁牙,把姓刘的抓起来,他却摇头说:“刘班主曾经有恩于我,这事就别再提了吧!”
挖头牌(3)
张武见戏班的生意举步维艰,不忍心再拖累大家,便向王班主提出回老家种地去。王班主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了。临走时,他把张武叫进屋里,拿出一双靴子和一把椅子,交给了他。张武很纳闷,问:“师父,我已经上不了戏台了,你还送我这些行头干啥呀?”王班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三年后,我在皇台寺庙会等你!”
张武只好收下东西,和戏班里的人一一辞别。回到老家后,他拿出这两件行头,仔细一看,心中一震,立刻就明白了王班主的真正用意。他眼含热泪,立刻穿上靴子,搬起椅子,来到院子当中……
三年后。刘班主来到皇台寺唱庙会,忽然听到五福班也来到了凉州,他有些不以为然。这天,他正在带人排练新戏,突然接到一个请帖,打开一看,一下子愣住了,五福班要重演《三气周瑜》,头牌武生正是张武!刘班主很是惊讶,张武早已成了废人,如何还能登台表演?好奇之下,他如约来到五福班唱戏的戏园子。
戏迷们闻听张武又重返戏台,纷纷前来观看,把个戏园子挤得满满当当。开场鼓一敲响,在众人的期待中,张武终于登场了。只见他亮相、抬足、走步如履平地,哪里还像个摔断腿的瘸子!观众见张武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都齐声叫起好来。
刘班主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定睛一细看,终于发现了其中的门道,原来张武脚上穿的那双靴子,左脚靴底薄,右脚靴底厚。他冷笑一声,耐下性子,看张武如何表演那倒挂金钟?
等到出演倒挂这出戏时,刘班主惊奇地发现,台上那把枣木椅子的四条腿竟然全部被镂空了,只剩下外围薄薄的一圈木头皮。众人紧张地瞪大着双眼,都替张武捏起汗来,这镂空的椅子腿,如何能经得住他的身子?
在阵阵鼓点声中,只见张武身轻如燕,“噌”地来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脚尖眨眼间就稳稳地勾住了椅子背。忽然,后边的两条椅子腿借着惯性翘了起来,眼看张武就要随着椅子倒在地上,戏迷们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此时的刘班主,就等着张武倒地后,看他如何收场?
就在这一刹那,只见张武腰一挺,身子趁势往上一起,那两条翘起的椅子腿顿时停在了半空中,他仅靠着前边的两条椅子腿支撑,瞬间便稳如泰山,未见半点晃动!随即,他开始面向观众,一边唱一边开始摇起翎来……刘班主一下子被震惊了,等他回过神来,台下已经响起了暴雷般的掌声……
这时,刘班主才猛然明白,原来,张武瞒着所有人,用三年的时间,苦练武功,硬是练成了倒挂空心椅子腿的惊人绝技!
回到戏班子后,刘班主啥话也没说,带着四喜班悄然离开凉州,从此再也没在河西露过面。
第3、海豚勇救飞行员
荷兰中尉飞行员菲克进行越海飞行,因飞机突然起火而紧急跳伞。他从海水中冒出头来,用小刀割断降落伞绳,打开压缩气瓶,腰际的一个球形小挂件立即膨胀成一只小型救生筏。菲克爬了上去,筏子中间的凹坑刚巧能躺下他一个人,从此他开始了随波逐流的海上漂泊。
第二天早上,太阳从东方升起,海面上闪起粼粼波光。浑身冻僵的菲克被救生筏颠醒了,他已经没有了翻身的力气。"我在等死啊!"菲克伤心地哭了。突然,他的救生筏猛一动,菲克抬起头,定睛看去,吓得半死。只见三条大西洋斜齿鲨绕着救生筏打圈子,刚才救生筏的振动显然是被它们撞击的。鲨鱼是大海恶狼,尾巴一拨,似一把大铁剪刀;背鳍出水,如一把钢锯;脑袋一露,龇牙咧嘴,雪白的鲨牙像一把斜插的匕首。显然,这三条鲨鱼在动菲克的脑筋。然而它们只是绕着救生筏打圈子,偶尔有一条冲上来撞一下,又如触电似的赶快游开。菲克明白了,救生筏的颜色是橘红防鲨色,鲨鱼对橘红色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然而鲨鱼知道,这个橘红色的怪物中躺着一个人,那可是美食啊!菲克知道,只是时间问题,鲨鱼迟早会把自己吃掉。
正当三条鲨鱼包围着救生筏的时候,突然游来一条银灰色的海豚,并勇猛地向鲨鱼撞去。海豚性格善良,极爱与人类亲近,有托浮沉海动物的天性,是著名的海洋动物救险家。却说鲨鱼不与海豚纠缠,只是死死地绕着救生筏,死皮赖脸不肯走。海豚急了,一会儿把头伸出海面"咕咕"地叫,一会儿没入海中"嘘嘘"地吼,原来它在向豚类王国发出呼救信号。海豚的声波在海水里传播得很远,而且只有海豚王国的公民才能接收得到。活动在附近的八务海豚接到同类的呼救信号,立即前来相助。当它们看见那条发信号的海豚正在撞击鲨鱼的时候,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立即一起向鲨鱼撞去,经过一场激烈的水中搏斗,三条鲨鱼逃走了。
菲克见到海豚犹如见到了救星,现在鲨鱼被赶跑了,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突然,一条海豚游过来,冲着救生筏撞了一下,一下子把救生筏撞出二十米远。接着另一条海豚游过来,也冲着救生筏撞一下。张条海豚把菲克的救生筏当成玩具,不断撞击,不断推进,而且轮番更班,不肯离去。菲克又冷又饿,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听天由命。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的救生筏已搁浅在一个小岛的沙滩浅水中。菲克经过两天两夜的海上漂泊,他是多么想念陆地啊,于是立即翻身落水,吃力地从水里爬上沙滩。回头一看,九头海豚在一百米外的深水里跳,还"咕咕"地叫,好像在说:"人类朋友,我们把你救上陆地啦,拜拜!"此时,那只空救生筏随着波浪花向外漂移,九条海豚又你推我推地去玩救生筏了,一会儿,大海上只剩一个橘红色的点子,显然,海豚们见菲克上了岸,就把这只救生筏当成海上耍把戏的玩具推走了。菲克无力站起,坐在沙滩上,不由热泪盈眶,向远去的九条海豚致以军礼。
菲克在沙滩上晒暖了身子,爬着前进,在这个无人小岛上嚼食野菜和浆果,并在一个山洞里栖息下来,过着野人般的生活。一个月之后,一个上岛狩猎的猎人发现了他,并把他带回荷兰本土。菲克身体康复后,用黄金请工匠铸了一枚有海豚图案的金币,用金链条串着,挂在脖子上,以纪念那九条救他一命的海豚。
第4、索伦的奇遇
人生有很多奇遇,当你在迷途中彷徨而不知所措时,智者忽然降临,似乎受了上帝的派遣,为你指点迷津,从此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索伦十四岁的时候,像春潮搅动了沉积,内心一下子产生了无法排解的厌学情绪,成绩下滑得惨不忍睹,不得不辍学了。
一日,索伦在街上偶遇一个老人,是个流浪汉。
老人一语道破天机,问他:“你是从学校逃出来的?”因为索伦稚气的脸表明,他应是上学的年龄。索伦默然不语。老人又说“跟我来吧,宝贝,我有神奇的东西要给你。”索伦鬼使神差般随老人来到了市立图书馆。
在图书馆,老人从一个角落的书架上,抽出两本尘封多年、封面残破不堪的书。
“我有两个忠告给你,”老人抚摸着那两本厚重的书说:“第一,永远不要根据书的封面来判断一本书的优劣,封面会将你蒙蔽!”
老人略一停顿,话锋一转又扯到自己身上:“我敢打赌,你肯定以为我是一名流浪汉,对吗?”
“我想是的。”索伦直言不讳的说。老人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不无自豪地说,:“孩子,说出来一定令你大吃一惊,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但是生活并不偏袒任何人,一年前,我深爱的妻子过世了。有些厄运似乎不可逆转,无论你拥有多少财富。我反思我的生活,觉得真如罗素所说,参差多态才是幸福的本质,我决定去体验多种人生,做流浪汉就是其一。于是我辗转于各个城市之间的街头巷尾。一个拥有高贵灵魂的人,无论身处何方,都可以安之若素。所以孩子,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就像判断一本书,封面并不可靠。”
“我的第二个忠告是,学会阅读。厄运可以剥夺你的财富、健康、亲情,唯一不能剥夺的,是你的智慧。阅读是获取智慧的重要方法,这一点,毋庸置疑。”老人轻抚着自己蓬松的白发,俨然一位充满智慧的哲人。
最后,老人把那两本旧书摊放在索伦面前,它们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经典著作,包含着古代先贤的伟大智慧。
索伦突然有了要读懂它们的欲望。
临别时,老人要求索伦千万不要忘记他的两个忠告。当然,索伦没有忘记,否则,他就不会成为阐释欧洲古典哲学的大师。
第5、脚踢鲨鱼的勇士
1986年12月初的一天,在大西洋上,37岁的美国航空公司随机工程师怀特·魏雅特独自驾驶着双引擎飞机从拿骚岛起飞,准备用一小时左右飞到迈阿密。
在拿骚岛时,他接连三天参加了当地组织的三场足球比赛,充当猛攻猛打的前锋,踢得十分过瘾。不过,当他神气活现地钻上飞机准备发动时,却发现机上的导航设备已经被小偷拆个精光。怀特敏锐地感到:那是输了球的空军地勤人员干的,他们埋怨怀特渗和到敌对的足球队里去,败坏了他们的声誉。
怀特不想去追回导航设备,他参加球赛赢来的钱,足够买两套设备了。
他想,只要自己睁大眼,没有导航设备也能飞到迈阿密。
但是,起飞后不久,天空就乌云密布,哗哗下起雨来。一小时后,怀特隔着雨向下观察,希望能见到迈阿密的影子,但下面白茫茫一片,飞机似乎仍在大西洋上空盘旋。
身旁唯一的那只罗盘指针不断旋转,怀特这才明白,自己已被这只损坏的罗盘误导,偏离了向西飞行的航线。他睁大眼睛,将飞机降至乌云下面飞行,终于看清了一串被浪涛冲激的礁石。他估计这些礁石是通往波密尼岛的链状礁屿,但是这又是一个错误,他被这个所谓的“陆上标志”引导得越飞越弄不清方向了。
怀特只能打开无线电话,向空中发出呼救讯号。这时,一架飞往迈阿密的牙买加客机答复了他,还将他的呼救讯号传播给美国海岸警卫队。一架游隼式搜索机立刻起飞,但由于另一个呼救讯号和雷雨的干扰,将近一个钟头才找到了怀特的双引擎飞机。
机长布兰肯上尉通过无线电话对怀特说:“撑住,再过几分钟,你就可以到达西南方一个小型机场了!” 但是,怀特的左右引擎接连发出咳嗽似的熄火声,飞机急速向海面下坠。
他将襟翼完全放下,希望飞机能减速,但是,飞机失去控制,轰隆一声撞向海面。
游隼搜索机上的救护人员都吓坏了,他们让喷气机倾侧着低飞掠过,但海面上什么也找不到。一架空军运输机向海上投下了一个配有降落伞的照明弹,但布兰肯他们来回飞掠了4次,还是没有找到怀特。他们的燃料也快完了,只能飞回去加油。
原来,怀特的飞机落海时,他的前额在仪表板上撞破了,鲜血滴滴渗出。
他抓起两颗信号弹,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右机翼。他拉开活塞使救生背心充气,又敲击一颗信号弹的点火帽,希望它能燃亮,指示营救人员找到他。但是,信号弹只嘶嘶发出几点火星就熄灭了,另一颗信号弹也毫无用处。偏偏这时,那架游隼式搜索机掠过了他的头顶! 机翼很快在他脚下滑落,机头像海豚似的向海底钻去,刹那间就消失无踪。
怀特在海面上半沉半浮,30分钟后,他已全身颤抖,两腿开始痉挛。接着,他的救生背心又开始漏气,充气管从接缝处滑出来,形成了一个空洞。他立刻对着那个空洞拼命吹气,使救生背心重新膨胀起来,又将自己手指硬塞进去堵住漏洞。
做完这一切,他的信心又来了。他努力回想这几天在拿骚岛上的足球赛,三场他竟进了12个球!平均每场4个!对方的后卫拦得又猛又凶,每次都想撞他一个跟头,但都被他巧妙地躲过,反而利用对方遮挡了守门员的视线,巧妙进球。
他在第一场比赛时进了6个球,对方球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贝利”吓坏了,想方设法要轰他走,但他调皮地躲来躲去,第二场比赛一开始,他又露面了。
想到这些,他开心地笑了。
但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个移动的坚硬物体在碰撞他的脚!——这儿不是球场,这儿是危险的海洋!这个移动的家伙,一定是条吃人的鲨鱼! 怀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他马上想: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比赛,我既无枪,又无刀,只能靠刚赢过球的脚了! 他将救生背心又重新吹足气,望了一下天空,这时云团散开了,星星在天上转动,一颗流星忽然划过,四周宁静得出奇。
但是,不到天亮,他的脚又一次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他看不清鲨鱼,本能地用脚乱踢侵犯者。有一次,他感觉到右脚踢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条鲨鱼立即停止了进攻,在远处“轰”地跃出海面,很快就逃走了。
怀特估计,这一脚正踢在鲨鱼的眼窝里,把它踢得很疼很疼,它才放弃向人进攻的。怀特心中一阵高兴,马上又发现,自己的双手竟下意识地从救生背心里抽出来,似乎想扼死鲨鱼似的。他立刻冲上去,抓住了软绵绵的救生衣,重新将空气吹进两个气腔,把身体钻了进去。
这时,他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他想,只要能坚持到天亮,他就能获救。他配合着海浪的起伏,慢慢前进着。
终于,太阳像个红点似的在天边出现了,慢慢地,又爬进了灰蒙蒙的天空,能见度虽然不高,但早已不下雨了,光线会越来越好的。
怀特警惕地将视线扫向周围海面。不久,在他正前方,一条鲨鱼的脊鳍止像钢刀似的在划开波浪。很快,他的左肘又受到一次沉重的撞击。
怀特大吼一声,在水中猛转过身,顿时发现,又一条鲨鱼的灰黄色脊背正从他旁边滑过去。原来,一群鲨鱼闻到了他前额上不断渗出来的血腥味,已团团围住他,似乎正在商量如何对付他。
怀特翻身朝天仰卧,使眼睛处于比较灵活的角度。忽然,在一道嚎陇的蓝色浪涛里,他看见一条巨大的雄鲨正向他游来。靠近他时,雄鲨鱼突然钻进水中,马上又向上朝他微微拍打的两脚冲过来。
怀特看得一清二楚,他立即抽起一条腿,用运动鞋鞋跟朝鲨鱼两眼之间猛蹬下去。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条鲨鱼像傻了一样愣在那里。怀特又乘机用另一条腿教训了它。受伤的雄鲨鱼晃昆荡荡地游到旁边浮出水面,它的皮上叮满了有吸盘的鲫鱼。怀特兴奋地喊道:“进球了,啦啦队鼓掌啊!” 这时,另外两条雄鲨鱼相继扑了过来。怀特左右开弓,一脚踢中了一条雄鲨鱼的左眼,另一脚踢中了后一条雄鲨鱼丑陋的尖嘴,他甚至看见了那两条挨踢的鲨鱼的痛苦表情。他大声叫道:“好啦,又进两个球!我在拿骚岛的纪录是6个球,有种的再上来!” 很快,又有一条动作敏捷的双髻鲨窜了过来,它身材细长,转身灵活,怀特踢空了几次,但最后一脚竟踢歪了它的脊鳍! 双髻鲨忍疼在海面上连续跳跃,眨眼间钻进水里不见了。
怀特又高兴地叫道:“门框球!擦着边进去了!” 话音未落,一条青鲨的闪亮蓝尾露出了水面。这是一条时速150公里的鲨鱼,它游了过来,露出了一排剃刀样的牙齿。这排牙齿寒光闪闪,怀特聚精会神地盯住青鲨,在它扑上来时猛扫一脚,狠狠地踢中了青鲨发灰的牙床。
他握紧拳头,叫道:“再来吧,我非让你去换副假牙不可!” 青鲨的脑袋又钻出浪花,双方眼睛互相瞪着,转瞬间,青鲨沉没下去,消失不见了。
怀特有些累了,他微笑着算了算,今天早晨,他已成功地踢中了五条鲨鱼的要害,使它们的威风扫地。他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对付随时返回来的鲨鱼群。
下一会儿,空中传来了亲切的飞机轰鸣声,布兰肯驾驶的游隼式喷气搜索机又飞来了。他们是准备来寻找双引擎机的残骸的,没料到会看见浪涛中的怀特和他手中挥舞的橙黄色救生背心。布兰肯揿下电脑按钮固定目标方位,又用无线电话通知附近的一艘海岸防卫快艇。
几分钟后,怀特看见一艘白色快艇正破浪朝他疾驶而来,同时,有条鲨鱼也发现了他,向他猛冲过来。
当怀特翻过快艇的船沿时.那条鲨鱼也赶到了,但它无法对付钢制的快艇,只得猛地转身,将尾鳍狠狠地向快艇扫来,这时,怀特也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踢得那条鲨鱼的尾骨咯咯作响。
怀特拥抱着救援人员,说道:“谢谢你们!不过,我也踢中了六条鲨鱼,加上昨晚的一条,命中率超过了在拿骚岛的纪录……”
第6、阴阳河
云阳山在方圆百十里非常出名。出名就出在这座山上上下下尽是药材,贵重的、一般的应有尽有。当地人将这座山称作药王山。
药王山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两条小溪分别从山脚的两侧流下,在进山处汇成一条河,叫阴阳河。从西边山脚流下来的溪河叫阴河,从东边山脚流下来的溪河叫阳河-阴河水不能饮用,人喝了会得软骨病,牲畜喝了长不大。阳河水清醇可口,甘甜无比。两条河合二为一后,阴河水的毒性被中和、缓解,水不仅可以饮用,而且还可用来灌溉。上了年纪的老人们的解释是:药王山东边山上长出的药材全是补药,西边山上长出的药材全是毒药,因而两条河的水质迥然不同。
药王山下住着一位叫扛春的汉子,四十上下仍单身一个,一年四季靠采药为生。他家祖祖辈辈都是药师。受先辈熏陶,江春遍尝百草后,练就了一手绝招。他能根据药材茎叶散发的气味,摸黑上山采集到所需要的各种草药。
当年,曾国藩为攻打太平天国,率部在药王山下训练湘军。因日晒雨淋、训练量超负荷,加之水土不服,大部分土兵患了伤寒,上吐下泻、头晕乏力、饮食不畅。曾国藩急命寻找名医救治,江春曾祖父的曾祖父被请了来。老人上山采来一味中药,放入当地的一道名菜“三合汤”中,土兵们喝了,第二天使一个个生龙活虎般奔跑在训练场上。曾国藩大喜,当即将那座药王山赏赐给江家,并让居住在药王山附近三里地的其他人家统统搬出。到了江春这一代,药王山下只有一座草房茅屋,陪伴江春苦度岁月。
转眼到了1944年秋天,一支从湘西雪峰山会战中侥幸逃生的鬼子兵队伍,由板田桓少佐率领,一路烧杀奸淫、枪掳劫掠,日战且退,狼狈逃窜至药王山下。一天之内,药王山附近大小村庄被鬼子洗劫一生,一百四十七十鲜活的生市,成了鬼子刀枪之下的冤魂,阴阳河河水被染成了暗红色。过了些天,药王山忽而烈日暴晒,忽而秋雨连绵,加卜山区昼夜温差大、吸血蚊子多,鬼子兵一个个重呕狂泻、无精打彩。随队军医加大剂量用西药,也无济于事。板田桓命人将当地的胡三知保长捆了来。
胡保长起先还想装一下硬,说太君得的是仙病,这里穷乡僻壤无法治,得一个个赶快往省城长沙送。板田桓“啪"的一声,给了胡保长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是想在半路拖死我的弟兄?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说完,七八个病得稍轻一点的鬼子兵一拥而上,将胡保长打了个半死。胡保长屈打成招,供出了药师江春。
板田桓闻知有如此精良妙法的药师,欣喜异常,忙命人去请江春。其实,江春的住房就挨着鬼子兵的营地,他猜想鬼子兵驻扎在药王山下阴阳河边,一是依山傍水自然条件好,二是进退自如易攻易守,无论从战略战术方面考虑,还是从野战生活方面着想,都是利大于弊,不愧一着妙棋。“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江春不假思索,跟着鬼子兵来见板田桓。
“我的弟兄们病了,想麻烦你熬一锅汤驱驱寒、散散热。”板田桓和颜悦色地说。
江春装着不解地问: “什么汤?我只知道采药,不会熬什么汤。”
板田桓怒而不发,仍然和气地说: “不必兜圈子了,胡保长把什么都告诉了我。你不光是采药高手,还是熬汤高手、杀牛高手!”
江春暗暗叫苦,在心里直捅胡保长的娘,这个挨千刀的,把什么都说出去了,甚至没留丁点余地,现在想扯谎都扯不圆顺了,只好说: “先辈才是熬汤高手,本良民无才无学,只怕难得熬好。”
板田桓笑了: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句话表明了你的诚心诚意。我没有想到,你熬的‘三合汤’有如此大的功效。当年,你的祖先熬‘三合汤’,救了曾国藩将军和他的士兵:今天,我和我的士兵也等着你的‘三合汤’救命。我要亲手跟你学着做‘三合汤’,让它有朝一日上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宴席!”
板田桓看中的“三合汤”神在哪里?原来, “三合汤”是用公黄牛血、母水牛肚、子黄牛肉掺拌酸辣椒、胡椒、葱、蒜、姜等,用阳河水熬制而成,再加上药王山上一味叫“还原十三春”的中草药,用米治疗伤寒、流感等急症,绝对汤到病除。平时不用阳河水,不加“还原十三春”,熬出的“三合汤”依然鲜辣可口,仍可驱寒散热,解乏壮阳添力。
吃罢中午饭,三个鬼子兵押着胡保长,到村子里走了一遭,牵来一头壮实的公黄牛、一头肚子滚圆的母水牛和一头稚气可掬的子黄牛。另外,军厨带两个鬼子兵还专程跑到集市,抢来油盐
酱醋及各种佐料。板田桓命江春在阴阳河边宰牛,并就地埋锅摆下碗筷,等着吃肉喝汤。
江春长得牛高马大,不但采得一手好药、熬出的“三合汤”香飘十里,而且还是杀猪宰牛的行家里手。答应板田桓宰牛熬“三合汤”后,江春提出要回家取牛刀。板田桓防着这一招,怕他在牛刀子上涂药,将手一摆,让士官递过一把匕首,说: “将就了,就用这个吧。”
江春宰牛别具一格。只见他牵来那头黄公牛,再将两副箩索连起,一头拴住牛鼻子,一头套入铁桩钉在阴阳河岸边的晒谷场中央,然后让胡保长赶着牛围着谷场转圈。等公黄牛跑花了眼、累得气喘吁吁时,江春冷不防从后面撵上,双手死劲掘住公黄牛的两只脚,像斗牛士般把那千把斤的活物扳倒在地。还容不得公黄牛抖动两条垂死挣扎的后腿,江春的匕首早从牛的颈处刺了进去。血像离弦之箭般迸出,射入板田桓端来的军用大菜盆里。匕首仍在向纵深挺进。最后,江春的右手也进到里面,握着匕首在公黄牛体内画了一根漂亮的弧线,紧接着于出刀出,顺便还将牛的心肝肺腑全带了出来。
板田桓和他手下的鬼子兵全看傻了眼。江春如法炮制,约摸两支烟的功夫,又将那母水牛和子黄牛杀了个窍死。
辣椒、葱、蒜、姜等佐料由日军厨师料理,江春由日军军医陪同,上药王山采来两株“还原十三春”草药。板田桓留下一半主料、配料和佐料,说是要自己学着做“三合汤”。一个时辰过去,江春掌勺的一大锅色、香、味俱全的“三合汤”熬出来了。
锅中公黄牛血细腻滑亮、母牛肚丝脆嫩带响、子黄牛肉片嚼咽自如,尤其那股奇特的鲜肉汤味道,四下弥漫开来,把个药于山笼罩在一片浓香之中。
江春告诉板田桓, “三合汤”已熬好,如若治病最好赶在饭前食用。板田桓递过一把椅子,让江春坐下,笑着说: “你的手艺大大的好!”然后派出一小队鬼子兵,由胡保长带路,将三里外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押到阴阳河边的晒谷场来。
狡猾的板田桓生怕江春在“三合汤”里动了手脚,便使小一计,让老百姓赶在前面先喝先尝。即使江春胆敢使坏,也害不着自己的部下。不一会,村子里的老老小小全来了。鬼子兵血洗药王山后,青壮年大都逃走,年轻的姑娘大姐躲进了远处的深山老林,被鬼子抓来的拿是些在村子里守屋的老弱病残。
“乡亲们——”板田桓装出一副笑脸: “你们都是大大的良民!为了感谢你们对大东亚圣战的支持,我们熬了一锅‘三合汤’,请你们前来品尝。”板田桓稍作停顿,将脸阴下来: “皇军是不讲客气的,淮要是胆敢不喝这锅‘三合汤’,死了死了的!”
几个鬼子兵往碗里盛“三合汤”,村子里的五十六名老少男女,排着队往前拿筷接豌喝汤。每个人走到江春跟前,总要用愤怒、鄙夷的眼神盯他一眼。人们都在怪罪江春不该为日本人做事,到头来害不着别人,倒害了自己。江春理解乡亲们的心情,但自己也是出于无余,因而神情自如、悲愁皆无。
乡亲们端着碗,一个个不敢动筷子。板田桓让几个走得动的鬼子兵,端着枪由胡保长领着,挨个连哄带吓,硬逼着他们将“三合汤”喝了下去。
板田桓让喝了“三合汤”的男女老少在晒谷场上坐好,又让军厨洗净那口大锅,端来留下的一半主料、配料和佐料,再让军医陪江春到药王山采来两株“还原十三春”,最后对江春说: “辛苦你,再给皇军做一锅‘三合汤’。”
江春不慌不忙,盛水投料,添油加醋,细火慢煮一个时辰,熬好了第二锅“三合汤”。
板田桓看看晒谷场上喝丁“三合汤”的男女老少们,一个个气色如常、若无其事,全都望着第二锅“三合汤”垂涎欲滴,便知没有出事。他对着江春打了一个响指,说:“你的,大大的忠于皇军!现在,我赏赐你和胡保长,最先喝这一锅‘三合汤’!”
江春仍不做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拿来两只碗,盛了两个满碗的“三合汤”。胡保长死命都不肯先吃。江春全不理会,一边喝汤一边将牛肚丝嚼得脆崩崩响。板田桓将指挥刀顶住胡保长那只碗,胡保长这才颤颤惊惊地吃了起来。
待两人吃到一半时,板田桓大喝一声: “停住!”他让卫士拿来一只豌,将江春、胡保长碗里剩下的汤和肉倒在了一起。
半个小时过去,板田桓见江春、胡保长平安无事,就将他俩吃剩的“三合汤”三下五除二喝了个精光。即便是碗二手汤,板田桓也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所吃的最绝妙的菜肴。他已打定主意,让江春跟随部队当军厨,天天都喝上一豌“三合汤”。板田桓兴奋异常,对躺坐在晒谷场另一边的三十三名鬼子兵说: “弟兄们,都起来喝‘三合汤’,你们所有的不舒适之处,定能汤到病除!”
晒谷场一阵忙乱,鬼子兵一人端一碗“三合汤”,狠吞虎咽般海吃海喝起来。一大锅热气腾腾喷喷香的“三合汤”,三两下被鬼子兵吃了个精光。
这时夕阳正衔在药王山山顶,千万道霞光喷射开来,将阴阳河衅的晒谷场装扮得十分壮丽。不料,在这般美妙的背景映衬下,惊心动魂的一幕发生了:吃了第二锅“三合汤”的三十三名鬼子兵,一个个七窍流血,抱着肚子在晒谷场上翻过来,滚过去,哭爹喊娘,叫骂不停,不一会全都直挺挺地没了丁点声息。
板田桓被跟前的一幕吓呆了,他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江春这个宰牛熬汤的在他眼皮底下耍弄了他!板田桓青筋暴露,“嗖”地抽出雪亮的指挥刀,朝江春步步紧逼过来。“我要拿你抵我三十三个弟兄的性命!”板田桓咆哮着、哆嗦着,离江春越来越近。手无寸铁的江春神态自若,发出一声大笑:“我一个抵你们三十三个,值得!板田桓,我要叫你到临死那天,都弄不明白你的弟兄是怎么死在你的前头的!”
板田桓举起了指挥刀,江春视死如归,勇敢地将头迎了上去。老老少少的村民都不敢看这悲壮的一幕,晒谷场上的空气快要凝固了。忽然,“啪”的传来一声枪响,板田桓被从背后射来的一颗子弹击倒在地。
是胡保长一枪将板田桓少佐送去见了阎王。
江春感谢胡保长刀下救人,胡保长说: “我得感谢你,是你先救了我一命。”
原来,板田桓一提出要江春宰牛熬“三合汤”治病,江春就料到,老奸巨滑的鬼子少佐一定会在第一锅汤上做文章,就采来药王山东边山上的“还原十三春”,并用阳河水原汁原味地熬了一锅“三合汤”。谢天谢地,这锅汤让乡亲们大饱了口福。第二锅汤是为鬼子兵准备的,江春采的是药王山西边山上的“还原十三春》,用的是阴河水,熬出的“三合汤”就像毒老鼠的“三不倒”,只要汤下了肚,保准有去无回。
胡保长问: “我们两个喝的是第二锅‘三合汤’,怎么又有去有回了呢?”
江春伸出左手,让胡保长看了看戴在中指上的银戒指,说:“我料到板田桓会让我先尝第二锅汤,就事先在戒指上涂了解药。在盛头两碗‘三合汤’时,我乘板田桓不备,转身时将戴戒指的中指在汤碗里浸了一下,将阴河水和西边山上的‘还原十三春’的毒性化解了。”
夕阳西坠,晒谷场一片红光。乡亲们卸下死鬼子的长枪短枪军刀,簇拥着江春,朝药王山对面的小熊山抗日游击队营地走去。
第7、乡村女厨
乡厨,大多由男性担任。我们那一带农村,却有一个女厨子,不论男女老幼,都称她许三嫂。她个头不高,四肢也不健壮,可垒灶、挑水、杀猪、宰羊等体力活,样样难不倒她。干活累了,她也像男人一样裹叶子烟抽,喝烧酒。她喝烧酒特别有趣,不要下酒莱,抓一大把干辣椒放面前。喝一口烧酒,往嘴里扔两个千辣椒,别人看着,都辣得难受,许三嫂却啧啧地咂嘴,连呼,过瘾,过瘾啊。
许三嫂是个很随和的女人,唯独干活的装束不能含糊。我对她有印象,已是20世纪的60年代。
那时,村里不少妇女仍穿自纺自染的土布,而许三嫂已玩起了机制布。不冷不热的天,她上身穿从右边捆下去的阴丹布短装,下身穿黑色的灯笼裤,裤脚扎在白色的袜子里,脚上套一双尖口小布鞋。她的头发任何时候都梳来盘起。天冷了,在头上包条黑帕,在阴丹布外面套件灰色对襟棉褂。
她备有两种围腰,一种是蓝底白点子的,做白厨时拴;另一种为白底红点子的,做红厨时用。
一搅到厨活,许三嫂就高兴得睡不着。她很要面子,弄出来的菜,得到客人夸奖,她会高兴得像个小姑娘,哼着小调,舞着锅铲,那双尖口小布鞋,也得意地在原地来回倒腾。
然而,乡村请许三嫂做厨的人不多。原因是许三嫂弄菜,过分强调色香味美,数量明显不足。其实这不能怪她。
农村穷时,一桌席,主人家顶多给厨子两三斤猪肉,有时甚至更少,就要你弄出一桌所谓九大碗。就是芹菜、莴笋、莲花白等大路菜,也不能随便用,也要花钱的。那时的农村人特别能吃,许三嫂手艺再好,也难为无米之炊啊。因此,穷家有红白事请她的少,只有那些有钱又比较大方的富户才请她。
上至龙泉驿,下至资阳,许三嫂的名气响呐。
据说许三嫂做厨,早在解放前就开始了。她常年在富户人家走动,工钱挣得多,不知不觉学会了许多阔家妇女的做派,如抹口红、抽烟、推牌九等,她都会。许三嫂长相称不上美,但细皮白肉,又爱干净,在逮着只麦蚊,也非要辨出个雌雄来的乡村,很容易招致闲言碎语。
许三嫂反击的招法很简单。每次远行归来,走到村口,见有人一伸一缩地张头观望,许三嫂就故意停下,掏出装满碎银的布口袋,在空中抖几抖。然后高声喊,老娘又挣到钱啰——挣字的尾音拖得老长,很暖昧,也很有挑衅性。
那些嚼舌头的人听了,反倒奇怪地都憋得大气不敢出。
有一年冬天,老拐的老婆病重,想吃鱼。老拐携了鱼罩下到尺多深的水田里捕鱼。鱼罩上小下大,呈圆锥形,用棍篾编制。捕鱼者腋下挟一根顶梢留有筢齿的长竿。筢齿划过水面,若有鱼跑动,自然会蹿起浑水。这时捕鱼者提着鱼罩,眼疾手快地罩向浑水,怕鱼跑掉,还将鱼罩向下压实。
老拐忙活了半上午,脸冷成猪肝色,牙齿冻得打架,却连鱼虾虾也没逮着一条。正暗自垂泪,许三嫂来了。许三嫂问老拐伤啥子心?老拐说,婆娘陕不行了,临死前想吃回鱼。老拐的女人从不说许三嫂的坏话。许三嫂感恩,就说,我回家拿点东西,我给嫂子做鱼,让她吃个够。
许三嫂拎了根小口袋来。里面并没有鱼,只是一包面粉、一小包白糖,还有一些姜、蒜等物。许三嫂径直走向病人,俯身问,嫂子,你想吃多大的鱼?老拐的老婆有气无力地回答,别逗我了,哪有鱼啊,不过,真有鱼的话,一斤多重的鲤鱼最好。许三嫂点了点头,就钻进了老拐的灶房。
老拐跟进来问,你开啥玩笑,我家哪有鱼?许三嫂一边在碗柜里翻找,一边叮嘱,老姐子的脚已经凉了,你赶快帮她捂着。不然鱼做好了,老姐子说不定真的就走了。
眼看着同甘苦一生的妻子不行了,老拐埋着头,伤心地落着泪。这时,老拐的女人,忽然耸动鼻翼幽幽地说,闻到鱼香了!话音刚落,就见许三嫂端着盆子进来。盆子里果真有一条鲤鱼,一两斤重呢。那鱼有头有尾,有鳃有鳍,鳞片清晰,鱼香四溢……女人这病,说白了,是饿的。几块鱼肉下肚,身上就有力气。她轻轻坐起来,喊老拐也尝尝。
许三嫂笑了,申明这鱼可不是真的,是灰面加泡菜等料做出来的,你老拐吃了可别骂人。老拐先是看呆了,拿起筷子尝了尝,果然如真鱼一般,连呼好吃,好吃,比真的鱼还好吃。
许三嫂用手艺救了老拐老婆一命的事,在村里传开,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定是许三嫂施了啥魔法,老拐没看出来罢了。
原来许三嫂常在富家走动,经常遇到一些难题。有的要吃斋念佛,可对大鱼大肉又难以忘怀。许三嫂便试着用素菜给他们做“大鱼大肉”。做多了,手艺日臻化境,竟然以假乱真,大受欢迎。
这手艺若放到今天,许三嫂说不定会被敬为一方神圣呢。但当时的许三嫂,觉得这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所以,对村人的怀疑,许三嫂也不计较,只哈哈一笑。信也罢,不信也罢,无所谓啊。
传说1970年,许三嫂的公公满八十做生。厨事自然由儿媳主持。客人不多,坐了五桌。桌上有一道鱼菜。鱼是鲫鱼,每条重约二三两,没去鳞片,也不破肚,油炸后,金光闪闪,入口一嚼,鱼刺、鱼骨与鱼鳞竟然化碴。
在赞扬许三嫂好手艺的同时,也悄悄有了另一种说法。说许三嫂用独门绝技,把鱼炸到一定火候,对着鱼嘴一吸,尚未凝固的鱼肉,便赶着趟子溜进了厨子的肚子。这样一来,客人吃到的只是空壳。还有人说,看见许三嫂的公公,为此大发雷霆,责令儿媳跪在祖先的牌位前,悔过认错。
这事成了许三嫂的心病。总之,那年以后,她再也不做厨了。最初,她逢人就解释,说咋会呢,我一个厨子,走哪里吃哪里,啥好东西没吃过,能在乎一点点鱼肉?见大家并不真心听她解释,她更伤心了,觉得这耻辱是一辈子跟定自己了,从此便郁郁寡欢。
大约是1981年吧,生活比以前好些了,但吃鱼还是困难。于是对带鱼香味的菜,我特别向往。身体微微发福、已近七十的许三嫂说,嗨,吃鱼还不简单,有白糖没有?生姜好买不?我说不难。她又大咧咧地嗨了一声,凡新鲜蔬菜,加生姜加白糖,锅儿烧辣些,几铲子就成了。我按照她的方法一试,果然灵验。原来要煎出鱼香味的菜,两样东西不能缺,砂糖和生姜,好简单啊。
我不止一次想问问她,为公公做生油炸鲫鱼那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我看来,把一条鲫鱼炸来吃了里面的肉,鱼还能保持着原模原样,简直绝了!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这是许三嫂的痛处。
第8、陆叔活佛
陆叔禅师为清朝道光至民国初年间一德劭高僧,他出生于福建泉港界山镇南庄自然村一姓陈的穷苦家庭,因在族中辈份较高,兄弟中排行第六,村人便称之六叔。到山头寺出家后,他便以陆叔为法号。
陆叔禅师一生慈悲为怀,济世救难。他经常翻山越岭采摘草药为病人治疗,诵经之余垦荒耕地,每到荒年便将寺中屯粮全捐出放赈,自己却穿衲衣,食粗粮。民国初年(1912年)4月,年届八十的陆叔禅师自知阳寿已尽,便拾柴垒台引火坐化于寺前。冲天烈焰却连其一根须发都不曾烧着,于是“活佛”之名不胫而走,其传奇的一生也为世人所传颂。
舍食救燕子
陆叔幼年时心地便十分善良。夏天有蚊子叮在身上,他从不打死,只是用扇子将其挥去;行路遇到蚂蚁搬家,他就绕道而行。父母见其小小年纪便怀有菩萨心肠,加上家中贫困不堪,便将他送到山头寺。小陆叔到了山头寺后,笃志向佛,以慈悲心待山中万物。
翌年春天的一天,陆叔到山谷拾柴,看见枯叶中躺着一只翅膀受伤的小燕子。这燕子在陆叔掌中既不挣扎,也不哀鸣,平静地睁着两只小眼。陆叔赶紧采来草药为其包扎伤口,这燕子身受重创,不会自己找吃的,陆叔却不敢把它带回寺里,怕被师父知道了责骂他贪玩;最后,他只好将它养在寺旁的一棵树的树杈上,一日三餐偷偷地将自己的斋饭分一些喂养它。陆叔有时吃不饱,便去吃寺中他人剔出不吃的熟地瓜皮。
一个月后,燕子的伤痊愈,能自己寻食了。但陆叔从此每天都留一些的斋饭给到寺院觅食的各种鸟儿吃。说来也奇,那只被陆叔救起的燕子此后每年春天都到山头寺的大殿中筑巢,更奇的是每当陆叔做早课和晚课时,燕子就准时地立在梁上聆听,等他诵完了经,才拍拍翅膀飞回巢里。
这燕子春来秋去,每年都是孤零零的,好似一只求索佛理的苦行僧鸟,善男信女们称之为“僧燕”。60年后的春天,僧燕又准时“回家”,这时陆叔禅师已是一垂暮老僧,他认识到五谷百草都是有生命的,已有一年每餐只喝一些开水了。而一天煮开水时,他听见水壶里的水沸腾时发出“吱吱”的叫声,突然意识到原来水也是有生命的,被火烧时一样会哀鸣,于是蓦然顿悟,从容搭台羽化。他搬柴时,僧燕在柴台上空不停地盘旋哀鸣,叫声极为凄伤,引来了周围村庄的众多善男信女。后来,有人看见一只燕子忽地俯冲进熊熊烈火中,停在陆叔平放于胸前的掌中。
事后,人们在陆叔的肉掌中看见一颗闪闪发光的舍利子,都说这必是僧燕所化无疑。
巧建孝子亭
咸丰年间,陆叔禅师名气日盛,前往山头寺烧香礼佛的善男信女众多。为了给顶着烈日冒着风雨的香客有个歇脚休憩的地方,陆叔决定重建寺前那座破落不堪的孝子亭。可是,由于寺中的香火钱去年年底全捐给山下遭遇风暴的渔民重建家园,现存资金不足。
有一天,山下一位姓夏的乡绅上山拜佛祈福。夏乡绅富甲一方,遐迩闻名,陆叔便借机向他化缘。可是无论陆叔如何说明重建孝子亭的功德,夏乡绅总以种种借口推脱。无奈之下,陆叔对他说:“可惜啊可惜,敝寺倒有个世代用不尽的物件,佛祖曾托梦吩咐我赠与重建孝子亭的贵人,可佑其宅黑夜亦焕祥光,看来施主也是无福之人。”
夏乡绅忙问真假,陆叔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夏乡绅忙陪起笑脸,表示愿意出资重建孝子亭,为示诚心,还表示愿意修拓寺前的放生池。陆叔闻言,双手合十,连称善哉。
一个月后,精致雅观的孝子亭和清幽怡人的放生池相继完工。竣工这一天,夏乡绅迫不及待地来到山头寺,向陆叔禅师讨要“宝物”。陆叔禅师将他领到大雄宝殿,郑重其事地指着如来佛前的帘子说:“佛祖那日梦里对我说,把这个东西作剔灯棒儿,世世代代都用不完。这是佛像之前的祥物,只有像你这般富贵人家方可受用。”
夏乡绅啼笑皆非,知道陆叔是在善意地引诱自己做功德善事,为了掩饰尴尬,只好装作极为虔诚的样子将帘子捧走。
陆叔活佛(2)
托梦讨谷壳
陆叔禅师一辈子勤耕不辍,常常把寺里用不完的粮食拿去救济远近的穷人。每年收获季节,其南庄俗家的一些晚辈便会来帮忙收割。每日闲时,陆叔便向他们讲授一些佛理禅学。
有一个绰号叫五哥的人平素爱贪小便宜,陆叔怕他乱动供品,对菩萨不敬,便特别教导他说:“人世之中,都是因果轮回。今生拥有的,是前生欠下的;今生没有的,来生必有弥补。菩萨有千眼千耳,能够明察凡人所有得失。”那五哥对陆叔很是恭敬,把他的话记在心里,倒也规规矩矩。
而有一回,五哥帮寺里碾稻谷,中午要回去时,发现墙角堆着一大堆谷壳,心想寺里烧火用不完,反正也要让穷人来挑回家,我不如顺路带两筐回家。五哥一口气把两筐谷壳挑到山下,觉得累了,就靠在一棵树下休息,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睡梦中,只见一尊罗汉正在案头黄册上记录着什么,他走过去一看,那册黄纸上赫然写着:南庄五哥,欠无米谷两筐。他一下子被惊醒了过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把无米之谷——谷壳挑还给寺里。之后五哥去找陆叔,要向他禀告梦中之事。刚走到窗口,禅房里突然丢出一团揉过的黄纸团,五哥俯身捡起,展开一看,上面竟然写着与他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的十个字。
五哥心里释然,悄然退去,从此对陆叔禅师更是信服得五体投地。
为烈女卜卦
咸丰四年(1854年)正月初三,义军首领邱二娘入寺拜谒陆叔禅师。原来她不久要率兵进攻惠安县城,特意化名前来让陆叔禅师卜一卦。
只见邱二娘所卜卦象乃第55重卦“丰”,离下震上。陆叔禅师眉头紧皱,缓缓言道:“丰卦,亨、王假之,勿忧,宜日中。”
邱二娘一脸迷茫,说:“请高僧详解之。”
“卦说,君王权增大,主无忧,然日中见主,蔽日的乌云不断扩大,竟至中午仍须点烛明路,出行因黑暗而折右臂。若论出行谋事,此卦凶极,南方尤甚,施主宜当慎之。”
邱二娘默然,杏眼中闪烁着一丝阴煞之气。陆叔禅师心念一动,又赠其偈语云:
“潮淹大桥,天道舛差;此生忌陈,命里相克;乙卯岁凶,满城桐花。”
邱二娘辞别之后,陆叔禅师对弟子悟慧和尚说:“此女一身英气,来历不凡,惜哉德曜无助,结果不善,乙卯之年,便见分晓。”言含颇多感慨。
同年四月二十四日,邱二娘与义军另一首领胡熊率军千余,兵分两路进攻惠安县城,遗憾的是当天大雾弥漫,各地义军见不到信号,未能协同攻城,终功亏一篑。正应了陆叔禅师在卦象中的“乌云蔽日,出行因黑暗而折右臂”之言。惠安城折翎而归,导致烈王林俊再攻泉州城也以失败告终。
此后,义军的处境日渐艰难,军师张炉和一些将领先后牺牲或被俘。在清军的“围剿”和收买兼施的危急关头,义军中的叛徒陈潮、陈大、陈桥暗中出卖,邱二娘等首领“俱获置法”,于乙卯年(1855年)阴历六月十四日被当时泉州团练局督办陈庆镛判处“剐刑”(凌迟处死)。刑前,陈庆镛问邱二娘还有何话。邱二娘凝视着开得红艳似火的刺桐花,仰天一叹,又复一笑:
“天意啊?陆叔禅师果然活佛?既然我命运天有定数,死无悔也?”
被朝廷视为“妖妇”的邱二娘慷慨就义,时年仅二十二岁。由此,陆叔“活佛”的偈语已一一应验。
第9、斗士恩仇记
1880年10月的最后一天,菲律宾青年伊瓦腊从德国回到祖国首都马尼拉。他是7年前出国的。他长得棕色脸皮,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一回来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他才一到家,就有人来告诉他,他的父亲,圣地亚哥镇的庄园主拉斐尔,在他出国才几个月就悲惨地死去了。拉斐尔原是个开明人士,早被当地的顽固人氏视为眼中钉,达马索神甫甚至公开指责他,说他不去他的教堂作忏悔,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这时,镇上有一个当过炮兵的家伙,他是个西班牙人,因为又蠢又没半点文化,就找了个车辆税收员的职务干干。他因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再加上死要面子,常常要闹出许多笑话来。当时西班牙统治着菲律宾,菲律宾人原来就恨死了他们,见有这么一个半白痴,如何肯放过他?他们时不时去拿他取笑,常常故意将税单子倒拿了递给他。这个家伙连个顺倒也搞不清,横看竖看了半天,终究搞不清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就找到纸上空白的地方胡乱涂上几个圈,算是已签上了他的大名,逗得站在他边上的菲律宾人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自己清楚自己肚里没货,见人家笑话他,如何不生气!有一天,他正在一家商店里把一张文件颠来倒去地看,想把它弄清楚。这时,有群小学生正放学出来,见到他那股子狼狈相,就围着他看热闹,他们挤眉弄眼,边打手势边咯咯咯嘻嘻嘻笑个不停,引来了一群闲人也来看他的笑话。这个收税员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去追赶孩子。孩子们一哄而散,边逃边嘴里“巴,贝,比,勃,布”的乱叫。这是西班牙教科书小学一年级的拼音练习,意思是说这家伙连这几个拼音也不识。这税收员不由怒气冲天,口中骂骂咧咧,拔步狠追。他典着大肚子,如何赶得上?一怒之下,就将自己的手杖当作标枪投掷出去,正好打在一个孩子的头上,“咕咚”一声,孩子跌倒在地。他跑上去狠狠踢这个孩子,踢得那孩子哇哇大哭,这时,正好拉斐尔路过,他生气地大声喝道:“你凭什么欺负一个孩子?”这收税员见一个当地人居然敢来管他西班牙人的闲事,更是火上加油,抡起胳膊来揍他,被拉斐尔手起一推。这个胖子原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没用人,吃人一推,踉踉跄跄倒退了有五六步,砰然倒在地上,正巧他那颗肥脑袋砸在石头上,昏了过去。且说拉斐尔扶起那个孩子,将他抱起来送进镇公所去。但那个收税员却再也没有醒过来,过了一会儿,竟呜呼哀哉了。这样一来,官府就以杀人罪将拉斐尔抓了起来。马上,以达马索神甫为首的一批他的仇人都纷纷出场了,假罪状从四面八方飞来,他被打成了叛乱分子和异教徒。而事实上,这个收税员是死于中风的。不过当时的官府见事情牵涉到“叛乱”,就将他打入大牢,不久,他就惨死在牢里。于是,拉斐尔就被葬了。然而,事情还没算完,在一个下着雨的黑夜里,掘墓人奉达马索神甫之命,将才葬下20天的拉斐尔的尸骨又从坟墓里挖了出来。他吩咐他将拉斐尔的棺材葬到穷人下葬的墓地里去。这个掘墓人见棺材很沉,墓地路又远,就干脆将他的尸体拖出来,往湖里一扔了事。
拉斐尔死后,家人跟伊瓦腊断了联系,一晃就是六七年。父亲的惨死,使伊瓦腊悲愤难忍,不过他是个改良主义者,他虽然痛恨这些害死他爸爸的人,但他心想,为父报仇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继承父志,他就将一腔悲愤化为力量,决心兴建学校,开发民智,借此来改造社会。
有一天,伊瓦腊同几个同伴一起去郊外游玩,他们坐了一条船去。掌舵的是个体格健壮的青年,他生有一对大而忧郁的眼睛,嘴唇闭得紧紧的,满头又长又乱的黑发,垂到粗壮的脖子上。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粗布衬衫,人们可以从衬衫的褶纹里看出那一身发达的肌肉。
当大家到鱼栏里去打鱼的时候,发现鱼栏里有一条鳄鱼。怎么办?捉往它吗?谁敢?伊瓦腊拿了一把刀,但是不敢下水。这时,舵手站出来了。他手拿一根长绳,上衣一脱,纵身跃进水里,吓得大家叫了起来。马上,湖水在翻滚沸腾,鱼栏不住摇晃,深水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格斗。船上,谁也不说话,每个人连呼吸都忘记了。伊瓦腊紧握着刀柄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一会儿,格斗结束了。青年的脑袋伸出水面。舵手拿着绳子的一端,爬了上来。一到地面,他就动手往上拉绳子。不久,那头怪物也出现在水面上。它的脖子和前爪被绳子捆了两道。这是一条大鳄鱼,身上有斑点,背上长着绿色的苔鲜,就像人的苍苍白发。它像一条公牛那样大吼大叫,用尾巴猛烈抽打鱼栏。鳄鱼一拉出水面,躺在平台上,舵手就一脚踏在它的身上,用两只强有力的手,迫使它的嘴巴合拢,想用绳子将它的嘴巴捆住。这时,鳄鱼使出它最后的气力,弯起身体,用尾巴一拍,纵身跳入水中,连捉它的人一起拖了下去。大家吓得齐声惊叫。但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一跃入水,他就是伊瓦腊。马上,湖水变了颜色,被鲜血染成一片殷红。舵手重又露出水面,鳄鱼也上来了,它的白色肚子已经剖开,那把刀子插在它的喉骨上。伊瓦腊并没有受伤,那个舵手也只是胳膊上被抓破了一点。他对伊瓦腊说:“你救了我的命。”伊瓦腊说:“你的胆子太大了,下次可别再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样,他们两人个就交上了朋友。
回去后,人们都在称赞这个勇敢的舵手,不料神甫和国民警卫队长都认识他,说他的名字叫埃利亚斯。据说,在九月一个下大雨的日子里,国民警卫队长在路上遇到一个扛着一捆柴的人。道路非常泥泞,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国民警卫队长非但没有勒住他的小马,反而用靴催马前进,还喝令那人让路。看样子那个人因为肩上扛着沉重的东西,不愿退回去,也不想深陷在烂泥里,他就仍然往前走。队长生起气来,想把他打倒。可是那个人却从柴捆中抽出一根木柴,在小马头上猛烈敲了一下。他打得那么凶,小马摔倒了,把背上的人也甩进了泥潭。那人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他的路,一点也不理会背后气昏了的队长射来的5颗子弹。人们都说,这人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埃利亚斯。但是,他并不是土匪,因为有人看见他与一批正在打家劫舍的土匪搏斗过。看来,埃利亚斯确实是个神秘人物。
这些传闻,暂且不说,单说伊瓦腊,他终于筹到了一笔款子,打算建造一所小学,造福人民。人们邀请他去参加奠基仪式。在这之前的一次做弥撒的仪式上,伊瓦腊跪着在唱赞美诗,突然,他听见耳边有一个人在与他说悄悄话:“明天放基石的时候,不要离开神甫,不要走进土坑,也不要走近那块石块——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伊瓦腊回头一看,原来是埃利亚斯。他说完这几句话,就在人群中消失了。看来,害过他父亲的人又想加害伊瓦腊了。
第二天,建造小学的奠基仪式十分隆重,当地的名人都来了,还搬来了一架起重机,打算用它将那块沉重的基石吊起来,安放到土坑里。伊瓦腊拿过一把泥刀递给省长。省长讲了一番话后,在庄严的乐声中走下土坑,铲了几刀胶泥抹在石头上,大伙一齐热烈鼓掌。伊瓦腊又拿起一把泥刀递给了本堂神甫。他盯住伊瓦腊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了下去。走到一半,他抬头望了望那块悬吊在粗缆绳上的大石头,但也只看了一眼,就又继续走下去了。
这样一个一个的抹泥,最后,省长一定要伊瓦腊也去抹泥,伊瓦腊只好顺从了。他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埃利亚斯也躲在人群中,他瞪圆眼睛盯着他,眼里的表情是难以形容的。伊瓦腊很快地望了一眼吊在头顶上的那块大石头,这才对旁边一个人说:“请把胶泥递给我,再上去给我另外找一把泥刀。”正在这时,突然间,轰隆一声,起重机底部的滑车飞了起来,接着就是绞盘撞在笨重的木柱上。木架坍了下来,发出了吓人的巨响,地上冒起了一团烟尘。等到烟尘略略消散,人们才看清楚,伊瓦腊好好儿的,倒是一个工作人员被落下来的巨石压死了。很明显,这是有人暗算伊瓦腊,只是伊瓦腊心里有准备,才死里逃生。
第二天一早,伊瓦腊刚刚换好衣服,仆人来通报,说有一个乡下人求见。
进来一看,原来是神秘严肃的埃利亚斯、这个曾被当作舵手的人,见伊瓦腊一脸的惊诧,就用土话说:“你不用感谢我,相反,你救过我的命,我还没有完全报答你。我只是来求你一件事,在法庭调查这件砸石事件时,你不要说出我来。”伊瓦腊说:“老朋友,你放心,我知道他们在搜捕你。”埃利亚斯说:“不,这不是为了我本人,我本人是谁也不怕的。”接着,他告诉伊瓦腊,有几个仇敌要害他,他昨天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所以预先警告他。大石头砸下来的时候,他推了一把这个要害伊瓦腊的人,于是,这家伙就自己被砸死了。
就在这天晚上,伊瓦腊参加了一次宴会。宴会上,当地的要人们都参加了。达马索神甫也来了。他看见伊瓦腊也在场,就找起他的岔来。他唾沫横飞地说:“……眼下这个世道,也不知怎么搞的,真是连天也翻了,一个半懂不懂的乡巴佬,只消出国去学上几个字母,他就要自封为博士,幸好老天长眼,天主对这等事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有瞎子才看不见。这个半吊子的老爹就受到了惩罚,死在监狱里,哈哈,死后还没处安身,只好喂猫饲狗——”很明显,他是含沙射影在恶毒攻击伊瓦腊,这下脸色煞白的伊瓦腊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跳起来,对准他的肥脑袋就是一拳。神甫“砰”的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满座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有上前拦阻。伊瓦腊抄起一把锋利的餐刀,一脚踩住了神甫的脖子,大吼一声道:“要命的都替我站开!”这时,神甫已醒了过来。伊瓦腊又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用力摇晃了几下,吓得神甫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伊瓦腊气愤地说:“听着,你身为修士,满嘴的仁义道德,然而一肚子的邪恶贪婪。你这种人,真该判死刑才对。告诉你,我父亲是一个善良的公民,是个基督徒,一生行善,你们诬告他,还污辱他的遗体。你攻击我,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竟敢得寸进尺,中伤我的父亲,我饶得了你?”他正举起刀,要刺下去,就在这时,一个与他相熟的姑娘冲上去夺下了他的刀。她是怕他闹出人命来,伊瓦腊没说什么,只是呆呆望着她,然后双手捂脸,从人群中间跑了出去。当然,这么一来,他与神甫之间的关系便更紧张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投下朦胧的亮光,在这迷茫的夜色里,有一个人迈着缓慢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行走。他仿佛在寻找道路,口里不时吹着古怪的调子,远处也有个什么人以同样的声音应和他。突然,有一个人从一块大岩石后面跳出来,手里握着左轮手枪,问:“你是准?” 来人反问:“老巴勃罗在你们这里吗?” 对方答道:“在!”
来人说:“那么请你告诉他,就说埃利亚斯来访问他。”原来,埃利亚斯来拜访绿林首领,他们组织着一支名叫“苦难者”的队伍,来反抗政府。
埃利亚斯打算说服他,请伊瓦腊帮忙,让伊瓦腊充当不幸的穷苦人的喉舌,将人民的疾苦告诉社会。而这老人信不过伊瓦腊,他认为有钱人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他断定伊瓦腊不会肯干这些事的。不过他很欣赏埃利亚斯,希望他来做自己的接班人。
果然,不出这个绿林首领所料,伊瓦腊断然回绝了埃利亚斯的要求,他是个改良主义者,就在他俩会晤时,埃利亚斯向伊瓦腊透露了自己家史的秘密: 60年前,一个富有的邻居失了火,损失很大。这个富人要找个替死鬼,控告了他的祖父,说火灾是由他引起的。他的祖父受了这冤枉,被鞭子毒打。
祖母为了养活丈夫和儿子,什么下贱的事都干过。祖父鞭伤好后躲进山里去,不久,祖母病了,祖父在绝望之余也上吊自杀了。这时,他的伯父年纪还小,只好任祖父的尸体一挂好几天。一个路人看见了,告了官。官府说祖父是祖母谋杀的,要鞭打她,只好等她产下遗腹子以后再执行。祖母产下他的父亲后不久,伯父当了强盗。这样过了几年,一天,他的父亲找不到祖母,当他找到了自己祖母时,发现祖母已死在路上,眼睛死盯着树上的一只篮,篮子里盛的正是伯父的脑袋。于是他父亲小小年纪就逃走了。他历尽了千辛万苦,攒下了几个钱,与一个姑娘秘密结了婚。但当人家了解到父亲的身世后,就将他投进了监狱。这姑娘(也就是他的母亲)生下了一男一女一对双胞胎,埃利亚斯童年的生活过得还可以,因为母亲将一切都瞒住了。不久母亲去世,出狱了的父亲偷偷卖身来当他们这对双胞胎的佣人。有一天,小埃利亚斯与人吵架,人家翻出了他家的老底,这下可糟了,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妹妹莫名其妙地死了。爸爸则郁郁而死。于是,他就成了现在这么一个人。
不久,伊瓦腊祖父的仇敌之子鲁卡斯,假借伊瓦腊的名义,纠集了一帮复仇者,偷袭了国民警卫队的兵营,这件事失败了,鲁卡斯也死了,但是,伊瓦腊却受到了牵累。埃利亚斯建议他赶快烧毁一切文件,就在帮助他整理文件时,他忽然停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把手里的一张纸翻来倒去的看了又看,然后颤声问:“彼得罗是你的曾祖父?”伊瓦腊边理文件,边心不在焉地说:“是啊,我们把姓简化了,它太长啦。”埃利亚斯走近他,问:“他是巴斯老人吗?”伊瓦腊惊讶地问:“不错,你问这个干吗?”埃利亚斯攥紧了拳头,把它抵在额头上,眼睛瞪着他,咬于切齿地说:“你,你知道彼得罗是谁吗?他就是诬告我的祖父,弄得我们家破人亡的恶棍。我一直在寻找这一家,现在天主总算把这个秘密揭示给我了!现在咱们来算一算帐吧!”埃利亚斯抓住伊瓦腊的胳臂,把他一阵摇晃。他恐怖地直勾勾地盯住埃利亚斯。埃利亚斯用悲愤、发颤的声音说:“你好好地看着我,看看我这个受尽人间折磨的人……你倒活着,活着,有钱,有家,有声望……你倒活着,活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抄起一把匕首,可是刚一拿起,就又放下了,他像疯子似地盯住一动不动的伊瓦腊,然后喃喃地说:“我这是要干什么呀?”说罢,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伊瓦腊还是被捕了,但埃利亚斯这个宽容大量的青年,觉得他曾祖父的罪孽下应由曾孙来偿还,就宽恕了他。
两个月后,光明磊落的埃利亚斯又将伊瓦腊从监狱中救了出来。他们坐上一条小船,共同逃跑。这时的伊瓦腊已觉悟过来,明白改良主义是没出路
的,要救自己的祖国,就得以另一种方式来斗争。这时,一个骑兵从西班牙大街上疾驰而过,远处传来一声拖长的刺耳的警笛声。埃利亚斯小声道:“巡逻艇过来了。躺下来,我用这些草袋将你盖上。”巡逻艇的轮廊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显了。埃利亚斯不安地说:“它插到我们船和湖岸之间来了。”话未说完,巡逻艇突然改变方向朝他们冲来,同时传来命令停下的声音。埃利亚斯问:“你会划船吗?”伊瓦腊说:“会,怎么样?” 埃利亚斯说:“我善于游泳和潜水。我把他们引开,你就可以逃脱了。” 伊瓦腊不答应,说:“不,我们跟他们拼了。” 埃利亚斯说:“我们没有武器,他们有枪……圣诞节前夕我们再在你祖父的墓前会面。”说罢,他纵身跃入水中,乘势用脚将小船蹬开。小船漂浮在水面上,好像完全被人抛弃了。国民警卫队一齐向埃利亚斯开火,可是他老改变方向,枪打不中他。最后,再不见他浮上来。不过,大家可以不必着急,埃利亚斯是死不了的。
从此,这两个爱国青年又重新开始了他们的战斗生涯。
第10、盗墓贼的恋尸癖:汉高祖妻子吕后尸体遭侮辱
盗墓在汉代属“奸事”之一,其实就是“作奸犯科”的意思,在当时的社会受到了法律和舆论的一致谴责。恰巧的是“奸事”与“奸尸”谐音,而实际上在盗墓这一“奸事”活动中确实也出现过奸尸的违反人伦的行为,其中在重新恢复礼制的汉朝就有两起典型的奸尸事件,一起发生在西汉末年,一起发生在东汉末年,都是兵荒马乱的时期。
第一起的受害者是汉高祖刘邦的原配妻子吕雉,即历史上有名的吕后。当时赤眉军作乱,不仅烧杀抢掠,还对西汉皇陵采取无所不用其极的盗掘手段,并且侮辱了吕后的尸体。吕后的尸体由于采取了良好的防腐措施,所以在当时尸体还很完好,结果有些赤眉军当中的不讲人伦的分子,竟然见了她的尸体起了淫念。这绝对是一起病态的事件,赤眉军作乱时距离吕雉下葬的公元前180年,已有二百多年,而且吕后死时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老妪”。
这件事情记载在《后汉书?刘盆子传》:“后二十余日,赤眉贪财物,复出大掠。城中粮食尽,遂收载珍宝,因大纵火烧宫室,引兵而西。过祠南郊,车甲兵马最为猛盛,众号百万。盆子乘王车,驾三马,从数百骑。乃自南山转掠城邑,与更始将军严春战于郿,破春,杀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阳城、番须中,逢大雪,坑谷皆满,士多冻死,乃复还,发掘诸陵,取其宝货,遂污辱吕后尸。凡贼所发,有玉匣殓者率皆如生。故赤眉得多行淫秽。大司徒邓禹时在长安,遣兵击之于郁夷,反为所败,禹乃出之云阳。九月,赤眉复入长安,止桂宫。”而且《后汉书》也称“污辱吕后尸”“多行淫秽”。
另外一起则是东汉末年的冯贵人尸体受辱事件,冯贵人是汉桓帝的妃子,到了汉灵帝时期遇到盗墓贼掘冢,死后70年惨遭奸尸。这件事情记录在《搜神记》中:“汉桓帝冯贵人,病亡;灵帝时有盗贼发冢,七十余年,颜色如故,但肉小冷;群贼共奸通之,至斗争相杀,然后事觉。后窦太后家被诛,欲以冯贵人配食下邳陈公达;议以贵人虽是先帝所幸,尸体秽污,不宜配至尊,乃以窦太后配食。”这里我们惊讶的发现冯贵人死后70年不仅尸体颜色如故,就像活人一样,而且还略带体温,盗墓贼见色起意,轮奸了她的尸体,而且因为“交媾”的先后顺序问题甚至大打出手,引发流血冲突最后导致盗墓事发。
史书记载,东汉第十位皇帝汉桓帝刘志后宫有嫔妃五六千人,冯贵人即其中之一。《资治通鉴?汉纪?孝灵皇帝上》(卷五十七)记载,熹平元年(172)六月的时候,导致外戚专权的窦太后病死,窦太后所在的窦氏家族也大多获罪遭诛,朝议窦太后的下葬规格的时候,有大臣说应该以贵人规格下葬窦太后,与冯贵人葬在同一陵区,而不宜以太后身份与桓帝刘志葬在一起,从而达到对引起外戚专权,并且“垂帘听政”的窦太后进行惩处的目的。当时这一观点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廷尉陈球就表示强烈反对,他说到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冯贵人冢尝被发掘,骸骨暴露,与贼并尸,魂灵污染,且无功于国,何宜上配至尊!”他不仅说到冯贵人墓葬被盗的事实,也用极其委婉的方式指出了冯贵人被奸尸的事实,即所谓“骸骨暴露,与贼并尸,魂灵污染”。不然仅仅是因为被盗墓怎么会引起廷尉陈球如此强烈的反对声呢?
其实包含这两起奸尸事件在内的所有奸尸行为都是一种病态行为,是受到了“恋尸癖”的影响,不然一个正常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其实从大量的盗墓案例可以看出,有“恋尸癖”的盗墓者比比皆是,甚至出现了某些盗墓贼就专门等着新近死亡的女性埋葬的消息,然后伺机下手。有些盗墓贼除了满足自己的扭曲的性需求之外,往往还带有一些复杂的政治动机,比如赤眉军侮辱吕后的尸体。
第11、捕狼记
湿润的春风携带着早春的冷气吹拂着内蒙古大草原,白云在蓝天上极速飞掠,将宁静的天空点缀得生动起来,一群温顺的绵羊在青草地上欢快地吃着低矮的嫩嫩的小草。说是小草,其实是草芽尖上的丁点绿色,虽是春天但冬日的积雪还未曾融化,内蒙古大草原依然是银装素裹。
李玉潜伏在地势偏高的一个草堆子里,一连好几个小时了,他一直在等待狼的出现。举着望远镜的手有点发麻,李玉不停地倒换着手,眼睛一直紧盯着羊群的四周,盯得眼睛直发涩。大黄狗紧挨着李玉,一双贼亮的眼在不停地转动,耳朵竖得老高,侦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李玉先前并不怎么恨狼,但昨晚狼的突然袭击,让李玉对狼有了十二万分的痛恨。昨晚狼趁李玉不在家,溜进羊圈咬死了好几只肥羊,让李玉心痛得直骂:“狗日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大早背着猎枪,赶着羊群,带着昨晚败下阵来的大黄寻仇而来。羊成了李玉引狼出洞的诱饵。
李玉用望远镜仔细地慢慢地搜索着羊群周围每一个可疑的黑点。忽然,一条大灰狼出现在视野里。
累了一上午的李玉兴奋起来,抓枪的手更紧了,李玉紧盯着大灰狼不放。狼好像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像李玉一样趴在草地里一动不动。蓝天下,雪地上潜伏着一人、一狗、一狼。
狼猎羊,人猎狼。
人和狼的隐藏术让人叹为观止,狼看不见人,人也瞄不准、射不着狼,但人已先发现了狼。可是,李玉反而担心起来,担心在他刚潜伏到圈草里的时候,被更早潜伏的狼发现。在草原的猎手都明白,在草原和狼共舞,那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李玉想了想,没有动,既来之周安之。李玉继续观察狼的伏身地和它可能撤退的路线。
良久,李玉拍了拍大黄的头,示意其继续原地蹲守,他自己悄悄下坡向狼隐蔽的地方绕过去。李玉弓腰低行,悄悄向圈草丛接近,慢慢地,李玉和狼仅有不到一百米远的距离,李玉打开了枪的保险套。
草随风左右摇摆,狼的尾巴和半个后身在风摇草摆的间隙中时隐时现,但是,李玉身处狼的后面,所以狼胸、狼腹这些要害部位,全被圈草半遮半掩,让李玉很难下手。
突然,狼的两只耳朵高高竖起,似乎预警到一种潜在的危险,狼的双眼紧盯着大黄狗潜伏的地方,即便如此,狼仍然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惕。
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圈草也在风中一个劲地摇摆。
李玉在等待风停时出现的间隙。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一百来米的射程对于这支枪和李玉这个牧羊人来说,没有丝毫问题。李玉心平气和地瞄着这个静止的目标。
一切似乎都在按着李玉的所想在发展,风力慢慢减退,圈草渐渐挺起,草丛的间隙里,狼的关键部位露了出来。李玉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手指正在缓缓地往后扳扳机。
突然,在这紧要关头,狼像被蛇咬了似地猛然窜起,低着头,缩着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山坡下冲去。原来它已发现了藏在身后的李玉。
李玉一跃而起,嘴里发出“啾”的一声,向潜伏在狼正前方的大黄发出了拦截的命令。
大黄早已憋得不耐烦了,听到主人的指令,似猛虎下山般朝狼正面拦截过去,那气势就像和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大灰狼一看后有追兵,前有伏兵,猛地往斜面就跑,直跑是不利于开枪的,因为那样目标太小,而横跑则不同,整个狼身都暴露出来。机不可失,早已打开枪栓的李玉立即开枪,但没有击中,子弹打在了石头上,溅起了一片火星,火光和硝烟吓得狼打了个趔趄,刚刚爬起来跑稳,李玉的枪又响了,这一次,狼没能幸免,狼随着枪声向前栽了下去,大黄飞一般猛冲过去,可英雄已无用武之地,大灰狼倒在了血泊之中。李玉站在大灰狼的尸身边,想象中的快感并没有出现,复仇后的兴奋也没有,相反,一种焦虑和恐惧偷偷袭上心头,李玉觉得,今天杀的好像不是狼,而是自己……
第12、葡萄小子
有一个小男孩叫葡萄小子,他最喜欢吃葡萄了,每吃完一粒葡萄,他就把葡萄皮吐了出去。
葡萄小子吐出的葡萄皮,都可以铺成一条小路了。葡萄小子自豪地说:“哈,好美的葡萄皮路啊!”可是,他从不在葡萄皮路上行走。
胖小猪在葡萄皮路上不小心滑倒了,一只红皮鞋掉进了沟里。
小猫咪在葡萄皮路上摔了一跤,一根鱼竿被折成了两段。
小花狗在葡萄皮路上走过,一只狗牙被磕掉了,还流了好多血呢。
小白兔在葡萄皮路上走过,结果把白裙子给弄脏了。
谁在葡萄皮路走过,谁就会摔跟头。
葡萄小子看见有人跌倒了,就哈哈大笑:“哈哈,又一个傻瓜,好玩好玩。”
一天傍晚,好多小伙伴在一起商量,他们决定把葡萄皮挪一挪,教训一下葡萄小子。
门开了,葡萄小子从家里走出来,去学校上晚自习课。天黑黑的,葡萄小子刚走出不远,就摔了一跤,他爬起来,走了几步,又摔了一跤……一路上,他摔了好多跤。
后来,葡萄小子哭了,这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支支火把,葡萄小子一看,全是被他害过的朋友。
小花狗说:“走,我们送你去学校。”
火把照亮了小路,他们绕过葡萄皮小路,快快乐乐地送葡萄小子来到学校。
葡萄小子想,以后我再也不乱吐葡萄皮了。对了,还有葡萄皮小路,我一定要打扫得千干净净。
第13、慧眼识骏马
唐朝时陕西省南郑县有个人名叫李幼清,他有一个特长就是善于识别马的好坏。他的这个本事远近闻名。空闲的时候,李幼清便到卖马的市场去转转,散散心,看看市场上是不是有宝马良驹。有一天,一匹烈马被牵到马市场来。那匹马被主人用笼头绊得死死的,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拉住马笼头,还有三四个仆人举着鞭子跟在后面,可那匹马依然乱叫乱踢,看上去像是要踢开人逃去,市场上的人看到这匹烈马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被它尥上一蹶子,更没有人愿意去买这匹烈马,而远远地围观这匹马的人却越来越多了。这时,在市场上闲逛的李幼清看到这边人声喧哗,急忙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看见是李幼清来了,赶紧让开一条路,还有人对他说:“李爷,你快来看,那匹马,喷,性子这么烈,样子也这么难看,还好意思牵到市场来卖,自己杀了吃算了,真是丢人现眼。”旁边那烈马的主人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李幼清什么话也没说,走到那马跟前,仔仔细细地端详那匹马。周围的人看到相马能手李爷在看马,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一个个都不再说话了。李幼清看了好一会,然后又向马主人询问这匹马的情况,马的主人立即回答道:“不瞒您李爷,这马没法说,好处一样也没有,坏毛病样样都有,干什么活都派不上用场,留着它占着我的马厩,吃了我的草料,所以只好卖了它。我也不想讲什么价钱,哪位爷看中了,随便给个价就行了。”李幼清听完了,当即出了300贯的价,对马主人道:“这匹马我看中了,既然你说随便给个价,这些钱您就跟我到家里去拿吧。”那马的主人看李幼清出这么多钱买他的这匹烈马,十分吃惊,以为李幼清跟他开玩笑,忙道:“李爷,我这破马哪值这么多钱呢,您这是跟我开玩笑吧。”他还想说什么,边上的人嚷开了,纷纷说:“今儿李幼清是怎么了,市场上放着那么多好马他不买,偏偏出了这么多钱去买匹没人要的劣马。”“没准李爷今天又多喝了两盅黄汤。”听了这些,李幼清微微一笑,指着那匹烈马对众人道:“你们光看到这匹马性子烈,样子也不好看,其实这只是它的外表,再说它的主人又不懂马,把它和其他劣马放在一起喂养,马槽又脏又乱,没有人给它洗刷鬃毛,没有上好的饲料喂养。像这种养法,是匹劣马倒也罢了,吃粗粮干粗活,倒也适得其所。可这马……”讲到这儿,李幼清故意顿了一顿。周围好奇的人赶紧问道:“这马怎么啦,难道是匹千里马不成?”这时李幼清才接着说:“这确实是一匹不平常的马,你们看这马的气色不同于一般马匹,有一股神骏之气,这匹马的骨骼清奇。用养劣马的法子来喂养这么一匹好马,这马又怎么能够表现出它的特长呢?再说让它天天跟那些劣马泡在一起,就像有才的人被埋没在一群庸人之中一样,郁郁而不得志,于是这马的性情就变得暴躁起来,久而久之就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围观的人听了这番话,半信半疑。李幼清又说道:“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一个月之后,我再把马牵来给你们瞧瞧,你们一定会说我李幼清又得了一匹好马。”说完,他抚了抚马的鬃毛,低声对马说道:“你是匹好马,别人不知道,走,让我帮你去洗洗身上这些脏东西。”说完便牵着那马向外走去。说来也怪,刚到市场上又是叫又是踢的烈马,听了李幼清的这番话,便垂下了耳朵,抬起了头,显出一副驯服的样子,跟着李幼清向外走去。刚才还是半信半疑的人们,这时已经信了一大半了。李幼清给这匹马换了副新笼头,凭着他多年的养马经验,给这匹马配上了干净的马槽,定时为它洗刷鬃毛,给它吃上好的饲料,才过了几天,这马就大变样了。过了一个月,李幼清又牵着这匹马来到马市场上,只见那马昂头挺胸,步履轻盈,毛色发亮,嘶呜起来好像龙鸣一般。大家一看,果然是一匹难得的千里良驹。市场上的人对李幼清佩服得五体投地,富贵大贾们争着出高价买这匹马。从此李幼清的名气更响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的名字。
第14、乖外甥趣逗舅父母 徐苟三的传奇故事
徐苟三少年时就死了父母,靠舅父舅母生活。长大后一天,他的舅父母见他生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又有点名气,想考考他的本领,就对他说:“你要能把我们先撩的哭起来,再撩的笑起来,才算真行!”徐苟三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跟着舅爷舅妈嗑得行(开玩笑),那还了得!”他舅父说:“你有办法尽管使,我们不怪你哩。”
这天天气炎热,苟三和舅父去打鱼,他们来到一处清澈的河边,苟三随即下河去游泳。舅父见他游的津津有味,也脱下衣服下水了。他的舅父正游的痛快时,苟三上了岸,乘舅父不注意,把舅父的鞋子拿了一只就往回走。走了一段就飞快地往家里跑,跑得汗流如雨,气喘嘘嘘。舅母惊奇地说:“怎么这个样子?”苟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了!舅父淹死了,我只捞回一只鞋子!我正准备回家搬块门板去救他郎。”舅母一听,嚎啕大哭起来,往外就跑。苟三搬了一块大门,绕近道飞腿向河上跑去。到了河边,苟三气吼吼地喊:“舅爷,不好了!家里失了火,什么都烧光了,舅母也烧死了,我只抢了一块门板来!”舅父一听也大哭起来往回跑。半路上老俩口会了面,四目对射,都惊住了。过了一会,舅父镇定下来,问道:“你不是烧死了吗?”舅母也清醒了,问道:“你不是淹死了吗?”一踱穿,才知道上了苟三的当,不禁破涕为笑。
这时苟三搬着门板来了,舅父母都埋怨他,把事情做得太过火了,苟三委屈地说:“是您郎们要我撩的,现在又都怪我了。”舅父母满意地笑着说:“这伢子是有些鬼板眼!”
第15、女巫奏响的死亡鼓点
【精品故事导读】:行骗,是为了生存。但是在生存与民族大义中,选择哪一个呢?一个女巫给出了一个精彩的答案。
靠山屯的半山腰有座女巫坟。屯里老人去世前,都要嘱咐子女,清明、十五(阴历七月十五鬼节),别忘了给女巫烧刀纸。世代相传,女巫坟至今仍供香不断,坟冢高耸,同时,女巫救村民的故事也一直在屯中流传。
东北沦陷的1935年深秋的一天傍晚,一队气势汹汹的日本兵开进靠山屯,鸡飞狗跳墙地把村民赶到晒麦场,四周点着火堆架上机枪,逼交抗联分子。
面对鬼子的叫嚣,村民们都不作声,就连孩子也不哭。
鬼子军官急了,抽出战刀一挥:“再不交人,统统死啦、死啦地有!”
正这时,日军翻译官赶来。他小声跟鬼子军官说了几句,这家伙就把刀放了下来。
咋回事呢?原来,这群鬼子最大的官儿是联队长,叫小雄次郎。小雄次郎突发了急病。这里距县城太远,回去看医生怕耽误了,就想在屯里找个土医生先给瞧瞧,他这才把翻译官打发来。
翻译官假惺惺地笑道:“乡亲们,大太君病了。你们谁是郎中,就请站出来。”
村民们闻听,心里暗骂,这是报应,死了才好呢。
屯里有郎中吗?有,这郎中还是远近闻名的祖传世医呢!可给小鬼子看病,他不干。就这样,郎中不吭声,乡亲们也不说话。
翻译官又道:“乡亲们,这位大太君,特别信服咱们的中医。他说了,要是给他看好了病,大大地有赏!”
人群还是静寂无声。
翻译官有点不高兴了:“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屯子没有个会看病的。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旁边的日本军官来火了,“刷”地又举起指挥刀:“机枪的准备,统统死啦死啦!”
“哎——别开枪,我这不出来了吗?”人群里响起个女人声。
大家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谁呀?屯里跳大神的张巫婆。
靠山屯有俩名人,一个是郎中,一个是巫婆。人们有病找郎中,看不好的求巫婆。要不就是先找巫婆后请郎中。有病乱投医,患者有的信医道,有的信神道,甭管是谁,只要看好了病就成。
再说这张巫婆,年逾五十,却细皮嫩肉,浓妆艳抹,还用红毛线扎着两只短辫,看上去倒像四十岁。男人死得早,她二十多岁就学了巫道,娘家姓张,人称张巫婆。张巫婆有个女儿,长大后厌恶娘的行当,就远嫁了他乡,剩下她孤身一人,半人半仙也算活得自在。
在这危急时刻,谁也没想到张巫婆会站出来,乡亲们既感激又有点恨她没骨气。这时,人群里有人吵嚷说她是巫婆跳大神的。
翻译官怀疑地问:“你,会看病?会给大太君看病?”
张巫婆嬉笑道:“会呀,保证能看好大太君的病。”
翻译官脸一沉,冷笑道:“你还没见到病人,怎么就敢保证看得好呢?”
张巫婆依然嬉笑道:“别看没见大太君,我就知道他啥病症。”
女巫奏响的死亡鼓点(2)
翻译官哪里相信:“啥病症?”
张巫婆道:“大太君么,他骨头酸,身子乏,忽冷忽热说胡话,动不动还骂人。”
翻译官大吃一惊:“活神仙,你怎么知道?”
其实,并非张巫婆能掐会算,只是她绝顶聪明罢了。你想呀,鬼子来时肯定没病,这病可能是路上得的。现在别的鬼子都欢蹦乱跳,说明不是吃的问题。吃病闹肚子,风寒上脑袋。不是吃病定是受了风寒,为此就猜说了感冒症状。
翻译官以为碰到神医,特高兴,叫张巫婆马上去。张巫婆却道:“要我给大太君看病,你们得把乡亲们先放了。”翻译官暗想,抓放老百姓还不是一句话,眼下给联队长看病要紧,就给那日本官咕噜了几句,接着朝人群一挥手:“走吧,都回家去。可说好了,谁也不许出屯。”
日军指挥部设在屯里一家大户院里,门口有哨兵,屋里是参谋干事。小雄联队长躺在炕上,盖着两床棉被,压着军大衣,还冷得直哆嗦。
翻译官毕恭毕敬地来到炕前,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找医生的事。小雄歪脸瞥了眼张巫婆,信不过这个花哨老妇,就不高兴地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官急忙解释,添油加醋吹捧了巫婆一通。小雄露出惊喜,重新打量了巫婆,说了声“吆西”。张巫婆常来往于人鬼之间,哪在乎这个东洋鬼子,也毫不躲闪地端详着小雄。
小雄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官就问巫婆:“大太君说,他患的什么病?”
张巫婆突然一哆嗦,面露惧色,叫了声“娘呀——”扭身就跑,被门口的两个卫兵横枪拦住。
翻译官走过来骂道:“妈的,跑什么跑?见着鬼啦?”
张巫婆说:“可不就是见着鬼了。”
翻译官道:“哪来的鬼?”
张巫婆偷指小雄:“附在大太君身上。那可是修炼千年的树鬼。”
翻译官道:“胡说八道。中国的树鬼怎么敢惹日本太君?”
张巫婆连忙用手指嘴“嘘——”了下,然后小声说:“你要不信,去问大太君,他是不是在林子里解手,脏了老树?”
翻译官半信半疑,转身问小雄。小雄想了想,路上的确在桦树林里拉了泡屎,至于弄脏的是否老树,就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没错,就是起来系裤子时,打了个冷战。莫非那冷战——
翻译官闻听,不由惊白了脸,这下算彻底信服了张巫婆。小雄次郎也算个中国通,听说过中国民间巫婆神汉驱鬼捉妖的事,今日暴病蹊跷,痛苦难耐,再加巫婆指点暗示,也就真的感觉身体里有了鬼,不由心惊胆战,惶恐不安,急忙命巫婆赶紧来驱鬼。
小雄真的树鬼附身了吗?没有的事。那张巫婆为什么会知道小雄树林中解手的事?这又是她的聪明所在。
张巫婆到了指挥部,见小雄确实是患重感冒,就暗自推测,感冒必受风寒,那小雄是如何着的凉呢?从县城到靠山屯百余里,行军起码多半天,这么长的时间,谁不得拉泡屎撒泡尿,小雄也不会例外,由此看来,风寒必为解手时所侵。男人野外小解,总爱滋树尿墙,一路上白桦林不断,说他脏树惹鬼,八九不离十。果然这就把小雄忽悠住了。
女巫奏响的死亡鼓点(3)
小雄认可了树鬼缠身,张巫婆却不肯施法,言称此鬼道行大,驱鬼不成易遭其伤。翻译官知她这是借故要高价,就说:“只要驱走了大太君身上的鬼,要多少钱就给多少。”于是张巫婆回家取来跳神法物。
张巫婆散开发辫,抹胭脂涂粉,系上腰铃,左手皮鼓,右手握棒,准备好后又停住了。翻译官问怎么回事,巫婆为难地说:“这鬼老道,我须拼尽法力,就怕到了紧要时刻大太君承受不了。”
“这没问题,我告诉大太君挺住。”翻译官说罢,俯身对小雄咕噜一通日语。小雄连连点头,意思是,大日本皇军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然后,张巫婆又要其他人出去,免得妨碍驱鬼。翻译官有些迟疑,小雄摆手让大家出去。这样,屋里只剩下炕上的小雄,地上的巫婆两人。
张巫婆开始作法。只见她盘腿坐地,闭目默念咒语,不一刻,大叫一声起身,击鼓扭腰,随着鼓铃节拍跳了起来。
小雄次郎第一次见女巫跳神,感到非常稀奇,就趴在炕头,目不转睛地观赏起来。
院里的鬼子,隔着窗玻璃瞧稀罕,开始还觉新鲜,看了一阵,见巫婆总是那几个动作,也就没味了,只是不明白,跳跳舞蹈怎么就能驱鬼,就围着翻译官,好奇地问这问那。翻译官不懂装懂,捕风捉影,信口开河,把张巫婆吹成了个半仙,唬得小鬼子们目瞪口呆。
渐渐地,就听屋里鼓点越敲越急,如雨打芭蕉,又似热锅炒豆,几乎分不出点声,听得人们透不过气来。突然,鼓声戛然而止,屋里骤然死寂。
翻译官笑了,说树鬼肯定被驱走了。大家连忙去看,谁想,打开屋门,大家都愣住了。
只见炕上的小雄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巫婆倒在地上也是无声无息。翻译官急忙上前察看,只见小雄脸色青紫,已经没了心跳。张巫婆青紫脸色,也死了。
这是咋回事呢?原来,巫婆跳神治病,奥妙全在羊皮鼓上。当敲打的鼓点持续在每分钟六十上下时,病人听了心情舒畅,呼吸顺通,气血平和,身体放松,有利身心调养,缓解病症。要是鼓点敲到每分钟七十几下,也就是跟心脏同拍时,病人就会感到心悸、胸闷、烦躁、身疲倦懒。巧妙地运用鼓点节奏的变换,来调节病人的心跳和气血,这就是巫婆驱鬼除病的诀窍。高超的巫婆,还能用鼓声改变心跳,让心脏随鼓声而动,鼓点快,病人的心跳加速,鼓点慢,病人的心跳则舒缓。
于是江湖上传言,道行高深的巫婆神汉,能奏出一套死亡鼓点:其实质就是鼓心合拍,让心脏发生共振,进而鼓催心动。当鼓点越来越快,快得直至心脏丧失功能,人便会因血脉停止而骤亡。不过,死亡鼓点,击鼓人也须感同身受才能把握准节奏。这就是为何张巫婆与小雄会同时而亡。
翻译官哪懂“死亡鼓点”,更不知张巫婆杀敌成仁之心,只以为是树鬼厉害怒伤两命,为此连忙晓谕日军,尽快离开此地,省得再被鬼伤。最后鬼子们只得抬上小雄的尸体逃离了靠山屯。
乡亲们含泪将张巫婆隆重下葬。这个行骗一辈子的女人,最终赢得了全屯世代人的敬佩。
第16、巧送情报智破城
一把香烛,几张宣纸,在鬼子眼皮底下,借鬼子的手,居然就这样把秘密情报给送出去了……
那年,寿张城被小鬼子占了,城里有血性的老少爷们不甘当亡国奴,暗中组织起一支以书法名家黄希云为首的抗日力量。
这天,王家庄的孙保田来给黄希云送宣纸时说,小鬼子刚运到寿张城一批军火,城外的八路军打算几天后在鬼子嘴里拔颗牙,夺了这批军火,需要城内的抗日武装到时来个里应外合。具体时间他会再来通知。
不料,孙保田刚走,鬼子就在寿张城加强了警卫,并且开始封锁城门,任何人不许进出。这可咋办呢,孙保田进不了城送不了消息了!黄希云急得一宿没睡好。
次日一早,黄希云就被一阵鬼子的吵嚷声吵醒了。“难道鬼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黄希云赶紧穿上衣服,顺手从被子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间。
一出房门,就见一大帮持枪的小鬼子正站在自家院中,正中一个腰挎军刀的,正是刚刚派到寿张城协防的佐佐木小队长。
佐佐木先拱手笑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冒昧造访,诚求先生一幅字!”
见不是来抓自己的,黄希云紧绷的心稍缓了缓:“太君过奖了,鄙人的字,实在不堪入队长眼目。”
佐佐木摆了摆手:“先生过谦了,家父是个中国通,尤喜先生书法,您就别推辞了。”
见佐佐木脸露不悦,黄希云低头沉吟了一会:“太君既然如此抬爱,鄙人自然不敢推托。不过,我的纸用完了,须让城外王家庄的孙保田再送些来。”
“送纸?”佐佐木警惕地盯住黄希云,“不会是让八路来送情报吧?”
“太君真会开玩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认识什么八路啊!”
佐佐木哈哈大笑:“先生别见怪,我听说城内有人私通八路,可我看黄先生一介书生,自然不像。不过纸就不用送了,我会亲自带人去取!”
黄希云心里一惊:“那就麻烦太君了!另外,过几天就是家父忌日,我事先托孙保田弄了一把香烛,烦请太君顺便带来。”
佐佐木答应着去了,黄希云长舒了一口气:“但愿这把香烛能帮上忙……”
佐佐木带着几个小鬼子直扑孙保田的造纸小作坊。同样正为送情报发愁的孙保田见到鬼子十分惊愕,但得知佐佐木来是为了要宣纸和香烛,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前天我刚送过宣纸啊,怎么今天又来要纸,难道是为了情报的事?”突然,他想到了香烛,顿时眼前一亮。
孙保田让家人把佐佐木一行请到院里喝茶,然后迅速钻进库房,很快把一把捆扎在一起的香烛和几张宣纸递到他们手上。
佐佐木使了个眼色,几个鬼子立即将宣纸展开,只见那宣纸洁白如雪、光洁润滑,看不出有什么猫腻。这时佐佐木笑着看了看包扎完好的那捆香烛,突然用刺刀把它们挑开,几个鬼子顿时围上来一根一根地仔细检查起来。
片刻后,佐佐木见手下们都纷纷摇头,立即下令:“香烛虽然没有刻字,为确保安全,你们再把这些香烛切成片儿,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一把香烛很快变成了一地的白碎块。这时,佐佐木走过来拍了拍孙保田的肩,笑道:“你,大大的良民,没有替八路的送信。请放心,我会另送一把香烛给黄先生作为补偿的!”
回到城里后,佐佐木把宣纸交到黄希云手上,又把一包日本产的香烛递过来说:“黄先生,因为例行检查,孙先生的那包香烛已经损坏了,但也证明了你们的清白。”
黄希云暗暗吃惊,没想到小鬼子如此精明,还好孙保田没把字刻在香烛上!他提起笔:“那么,佐佐木先生想要我写什么呢?”
佐佐木把军刀一举,无比自豪地说:“就写‘大东亚共荣圈万岁’!”
黄希云听后暗暗叫苦,可也只好把刚才带来的宣纸铺在案前,一边磨墨一边叹气。
佐佐木坐在客厅里的茶几旁喝着茶,洋洋得意地安心等着黄希云的新帖出炉。
黄希云刚写到“亚”字,突然把纸团成一团,不好意思地对佐佐木说:“第一次给太君写字当然要力求最好,刚才精神不佳,等我稍稍调整一下!”说完闭着眼长吁了口气,又铺上一张纸,神态自若地提笔一气呵成!
佐佐木终于拿到了盖着黄希云印章的字帖,满意地说:“先生真是神笔啊!”一个鬼子过来小心地把字帖放在一个小锦盒里。佐佐木拍拍锦盒哈哈大笑:“我一定好好保存,过段时间就寄回国内在报纸上发表,让他们看看中国人是如何拥护我大日本帝国的!”
“发表?”黄希云顿时心如刀绞,心想这下完了,不用多久,全中国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大汉奸了!
次日子夜时分,城内城外突然枪声一片,戒备森严的寿张城被八路军攻了进去,还在睡梦中的鬼子仓促应战,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有佐佐木带着两三个鬼子仓皇出逃。
战斗很快结束了,手持钢刀的孙保田站在小鬼子的大本营里,看到一身夜行衣的黄希云竖起了大拇指:“多亏黄兄你打死守城的几个小鬼子,准时开了城门,要不我们就是再多一倍兵力也进不来啊!”
黄希云哈哈大笑:“这不全亏了孙老弟的聪明才智吗?”
孙保田摇摇头:“哪是我聪明啊,这都是我以前跟王家庄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汉学的。”
原来,机灵的孙保田在鬼子的枪口下,机智地在一张宣纸上用白色的香烛轻轻写下了“拔牙”行动的重要信息,因为用力轻,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但是蜡油不吸墨汁,一旦写字,“黑中出白字”,宣纸上有蜡油的部分自然就能清晰地显现出来。当时,黄希云写到“亚”字时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假装字没写好把那张写有重要信息的宣纸扔在一旁,待佐佐木他们走后,再用墨汁把整张纸刷黑,那些蜡字就能一览无余了。
正当大家清点军火的时候,孙保田却不见了黄希云的影子,一打听才知道黄希云跨上一匹膘壮的骏马,手握一把手枪,向城外急驰而去。
孙保田大叫一声“不好!”赶紧也跨马向城外追去。
刚追到城外一个坟地,孙保田忽听得前面一声枪响,待他疾驰过去时,只见躺在路当中的黄希云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孙保田跳下马扶起黄希云,只见他微微睁开双眼,微笑着用尽全力把一只小锦盒交到孙保田手上:“这张字帖我最终还是讨回来了,你回去赶紧烧掉它,现在……现在我死也瞑目了……”说完头一垂,再也没有醒来。
第17、俏金花
青花镇最有名的一个是俏金花,一个是素锦织,前者是青花镇的名角,后者是青花镇的镇山之宝。这青花镇有了这两样,一个依在群山下的小镇便成了一个繁华之所。
俏金花,长着一张圆团团的脸,按道理来讲,如她这样的圆脸顶多称得上端正,可当她换上戏服,化上清水脸,一声“梦回莺转, 乱煞年华遍, 人立小庭深院”,便只让人见到一个倾城倾色的女子。
二十多年前,镇东角卖馒头的金家捡了一个女婴,金家的这一对夫妻膝下无子,捡到这个女婴真的如同宝贝一样珍爱。金家说这孩子既然是在青花镇捡到了,就叫“金花”吧。
金花从小就对唱戏特别着迷,金父便给她找到戏班的梅冷香做师傅。没几年,金花就唱响了青花镇,成了大名鼎鼎的“俏金花”,梅冷香也安心在戏班里管起杂事起来了。
离青花镇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紫菱镇,紫菱镇的周家二郎从京都经商回家偶过青花镇,想给他老娘买素锦织。也真是巧,他偏巧听到俏金花的那段游园,他一下子就迷上了俏金花。在青花镇的几天,周家二郎天天看俏金花唱戏,还去了后台,结果被梅冷香给轰了出来。在梅冷香看来,这些钱多的公子哥们都是博个新鲜劲,她的俏金花,她是要仔细看着的。
周家二郎到底给找了个机会,那天俏金花唱完戏,他随着俏金花出了戏楼,周家二郎赶紧上前自我介绍一番,俏金花也见过这样搭讪的,她理都没理,抬着头径直离开。只见那个周二郎俊脸绯红,站在那里木呆呆的,还是酒楼的伙计拉着他离开。
回到紫菱镇后的周家二郎,眼里心里都是俏金花,他央求周母请人给他说媒去,他想着和俏金花日日相守。周家是紫菱镇的大户,对子女的教育也秉承祖训,听到二郎的请求,周老爷子只说了两个字:不行!一个唱戏的女子,唱的是艳词俗曲,怎可以与自家门庭相当?周家二郎一听,怏怏地半个月未出周家大门。
一年过后,周家二郎重返青花镇,当得知俏金花仍未嫁人时,他的脸上闪出一抹喜悦。他来到后台,再见梅冷香,这次,梅冷香倒是放周家二郎进了后台。
周家二郎见了俏金花,便静静坐在凳上等俏金花卸妆。待俏金花要离开时,周家二郎急道自两年前一别,心中无时不思念……俏金花却对周家二郎说,我唱的都只是戏,公子切莫因为戏而失去了方寸。说完飘然离去,落得个周二郎呆木木被梅冷香拉出了后台。
回到紫菱镇的老家,周家二郎又提出要向俏金花提亲,把个周家老爷急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周家二郎说俏金花虽然是个唱戏的,但却明事理,她未嫁,我未娶。周家老爷细问周家二郎到底喜欢俏金花什么?
周家二郎道:三生石上缘。周家老爷听了连说荒唐荒唐!周家二郎却听得父亲的语气有些松动,心下便也有了计量。
几日后,青花镇的戏楼前多了一名乞丐,长发覆面,这个乞丐也是怪,一般的乞丐只是讨钱或讨食,这个乞丐却在每场戏后抢着扫戏楼。那天,还是梅冷香发现这个乞丐居然是周家二郎。周家二郎告诉梅师傅,因为痴恋俏金花,为家父不容,再无周家产业傍身,只想此番守着俏金花便可。梅冷香听了叹道过去看错了周家二郎。
周家二郎重见俏金花,只见俏金花粉面含羞,坦言一直寻找能托终身之人,如周家二郎这般真情,俏金花愿伴随左右。
二年后,周家二郎与俏金花开的素锦织小店生意兴隆,金家父母和梅冷香一起打理着小店,而紫菱镇的周家老爷正吩咐家人挑着礼品往青花镇而来,他急着要去看自己的乖孙孙。
第18、金栗王
光绪二十五年,京城的钟鼓楼附近有一家叫银锅居的酒楼,老板叫张金富。酒楼的特色是用银锅炒菜,主打的招牌菜叫“龙头麒身凤尾鲜”。
这天一大早,张金富就被一阵鞭炮声惊醒了,他出门一看,发现街对面新开了一家西洋炒货店,众人正争先恐后地进店买栗子。
西洋炒货店的老板名叫王西洋,他留学欧洲时,跟普鲁士的炒货师学了一手炒栗子的好手艺。他回国后,找到了有点傻的表弟王石蛋,一起开了这家炒货店。普鲁士风格的炒栗子需要加入迷迭香、罗勒、甘松等名贵香料,炒出的栗子味道十分独特,让人回味无穷,一经推出便深受顾客欢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王西洋已经在京城开了16家分店。
张金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进店买了一斤炒栗,想尝尝味道如何。谁知,他尝完后,不由得眉头紧皱,嘟囔道:“不好吃!”
正在店内挥铲炒栗的王石蛋听了,当即吼道:“你懂个屁!”
王西洋见状,对张金富说:“张老板,我的炒栗有什么问题吗?”
张金富斜了王西洋一眼,说:“你炒的栗子加入了太多的香料,使栗子失去了原本的味道,这叫喧宾夺主,我说得没错吧?”
王西洋听了,气得鼻子差点冒烟:“好,我改天去银锅居,尝尝你的那道龙头麒身凤尾鲜!”
第二天,王西洋带着王石蛋来到银锅居,特意点了龙头麒身凤尾鲜这道菜。尝完后,他扯开嗓子大叫道:“这是一道什么破菜,鳜鱼头、梭鱼身子、燕鱼尾,鱼味混淆,菜旨不清,简直是莫明其妙!”
张金富闻言,怒道:“你们哥俩儿休要张狂,信不信我叫你们的炒货店停业三天?”
王西洋轻蔑地一笑,丢下一锭银子,拉着王石蛋走了。
张金富还真不是空口说白话。前天,西大营的扎查合将军在冀中一带剿匪获胜,决定大摆筵席犒劳将士。可是三千名将士一起吃饭,京城任何一家酒楼都坐不下。扎查合接受了西洋顾问威廉的建议,准备在西校场设宴,让将士们大碗喝酒的同时,尝遍京城名菜。
给三千名将士准备宴席可不是件易事,威廉找了很多家酒楼,他们都不敢接这个活儿,张金富也不例外,因为,找到那么大的炒锅着实不容易。今天王家哥俩上门挑衅,倒是给张金富提了个醒——西洋炒货店的炒栗大锅不是正好可以借来一用吗?
张金富连忙找到威廉,说他愿意接下给将士们做饭的活儿,但他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威廉去西洋炒货店把那16口锅都借来。
威廉一听,当即点头同意。他领人来到王西洋的店里,说了要借锅的事。王西洋哪里惹得起官府和洋人?他只得同意。锅被借走后,炒货店只得关门了。
王西洋望着对街的银锅居,暗暗发誓:这个仇我将来一定会报!
三个月后的一天,威廉突然领人来到了西洋炒货店。此时,他已不在扎查合将军手下当顾问了,而是摇身一变,当上了普鲁士大使馆驻京城的参赞。威廉的随行人员扛来一个布袋,里面装的是普鲁士金栗。
普鲁士金栗是当地野人山的特产,山里的土著居民用秘传的方法炒出的金栗虽然闻着有些臭,但味道绝佳。普鲁士驻京城大使馆的大使夫人很喜欢吃这种金栗,但炒熟的金栗不便保存,无法运到大清。威廉为了讨好大使夫人,便拍电报,让人从普鲁士用邮船运来一袋生金栗,给大使夫人送了过去。
谁知,普鲁士大使馆的厨师不懂炒制方法,炒出的金栗又涩又硬。威廉知道王西洋跟普鲁士名师学过炒制手艺,便来找他帮忙。
王西洋得知来意后,说:“你找对人了,举国上下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炒制这种金栗了。但是要炒制金栗,必须要借用张金富酒楼中的银锅才能完成。”
这对威廉来说不是难事,他立刻让京城的提督衙门去找张金富,说了要借锅的事,张金富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
接着,王西洋让王石蛋去郊外采来了一大堆鱼腥草、臭椿叶和青花椒。第二天,王西洋便将这些气味难闻的叶子都搬进了银锅居的厨房,并倒到了银锅中。王石蛋用湿手巾掩住了口鼻,开始炒制这三种叶子。黑烟滚滚中,鱼腥、焦臭和苦辣的味道混一起,把来吃饭的顾客都给熏走了。
王西洋煞有介事地告诉张金富,用这三种叶子放在锅里炒,是要把锅炒臭,只有臭锅才能炒出臭中带香的金栗。张金富听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酒楼也因为臭味,一连七天都做不成生意。
七天后,王西洋果真炒出了美味的金栗。威廉尝后,竖起了大拇指:“你炒的金栗比普鲁士的炒货大师炒的还好吃!”
接着,威廉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非要买王西洋炒制金栗的秘方,可是却被王西洋摇头拒绝了:“我还指着这个吃饭呢!”
威廉悻悻地说:“炒制金栗的秘方我一定要得到!”
谁知,威廉还没来得及采取手段,就被普鲁士国王召回了国内。
半年之后,八国联军开始攻打京城,守城的义和团为了对抗八国联军,将王西洋炒栗子的大铁锅搬到了城头的大炮旁。他们正准备砸锅当霰弹用的时候,八国联军攻进了京城。
威廉如今已成了普鲁士军队的副指挥官,他领兵杀进城来。当他看到城头大炮旁的炒栗锅后,当即大吼一声:“将私通义和团的王西洋给我抓起来。”
三天后,占领了北京城的威廉,命士兵将王西洋带到了自己的军帐里,说:“只要你将炒制金栗的秘方给我,我不仅不会杀你,而且还会给你一大笔奖金。”
王西洋听后,怒道:“想要金栗的秘方,下辈子吧!”
“在京城不止你一个人会炒金栗!”威廉凶狠地说,“等我炒出了金栗,你就等着去见上帝吧!”
几个月前,王西洋到张金富的银锅居去炒金栗,其过程都被张金富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威廉领兵直接去了张金富的银锅居,逼迫张金富炒制金栗。张金富为了活命,只好照着威廉的吩咐,复原炒金栗的过程。
威廉这次攻打京城,曾经让手下从普鲁士带来了两袋生金栗,他命士兵将一袋生金栗交给了张金富,然后命人将银锅居围了起来。
张金富依样画葫芦地命人采来了一大堆鱼腥草、臭椿叶和青花椒进行臭锅。正当张金富准备开始炒制时,却发现金栗少了半袋,显然是被人偷走了。张金富不敢声张,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炒制金栗。
金栗炒好后,威廉立刻赶来品尝。谁知,张金富炒制的金栗又臭又硬,难以下咽!很显然,张金富的制作方法根本不对。
威廉气急败坏地吼道:“把张金富和王西洋关到一起,你弄不来炒金栗的秘方,我就送你们一起去见上帝!”
张金富被带进牢房后,立马跪在王西洋的面前,哭着哀求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其实我死也无所谓,可是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把秘方说出来吧。”
王西洋看他可怜,便同意再次为威廉炒制金栗,地点就选在郊外胡家马场的马棚里。
接着,王西洋将金栗放在笸箩中暴晒,然后把张金富的银锅支在马棚里,用鱼腥草、臭椿叶和青花椒进行臭锅。在一旁监视王西洋的威廉和普鲁士士兵都被熏得涕泪交流,只好远离了马棚。
王西洋将晒了三天的金栗取了过来,倒入银锅里,开始炒制。威廉生怕漏掉一个细节,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察炒制金栗的过程。
王西洋炒了一会儿,便将锅铲交给了王石蛋,离开了臭气扑鼻的马棚。威廉觉得王石蛋不过是个傻子,玩不出什么花样,便也躲到马棚门口透气。
半个小时后,王西洋到马棚里端出一盆炒好的金栗。威廉尝后,点头称赞道:“就是这个味道,等我回国开一家炒货公司,一定可以发大财!”
威廉身后的士兵们见状,也纷纷加入了抢食金栗的队伍。正当他们吃得高兴的时候,王石蛋从马棚中走了出来,大笑着说:“我炒的金栗是从马粪里取出来的,这么脏的东西你们也敢吃!”
威廉赶紧冲进马棚一看,发现马粪中果真还埋着一些生金栗,他当即大吐起来。
原来,金栗原本不适合食用,但普鲁士的土著人却意外地发现,将金栗埋藏到马粪里发酵后,再经过炒制,味道便会异常鲜美。之前张金富店中丢失的半袋生金栗正是被王石蛋偷走的。王西洋命他事先将金栗埋到了马棚内的马粪中。他给威廉吃的金栗,正是在马粪中发酵过的。
王西洋不傻,他当然知道这样拿不上台面的炒作方法不能让威廉知道,所以一直刻意隐瞒。谁知,王石蛋傻人傻语,竟泄露了秘密。
趁着威廉等人呕吐时,王西洋拉着王石蛋逃离了胡家马场。威廉回到军营后,就患上了严重的胃病,一个月后就病死在京城,只落得一个埋骨异乡的命运。
威廉死后,张金富和王西洋都离开了京城,接着,又先后在济南府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第19、徐苟三改字赢官司 徐苟三的传奇故事
天门和汉川交界的沉湖畔有陈李张三大姓,经常为争夺湖田打官司。有一次,姓李的和姓陈的同盟,侵占了姓张的湖田,姓张的告到县衙,没有引起县老爷的重视。以后,姓李的和姓陈的更肆无忌禅,吞并张姓人家的滩田。姓张的无可奈何,听说徐苟三足智多谋,爱打不平,特备礼物,去请苟三。苟三问了始末根由,亲自去现场了解。然后叫姓张的人拿状词来看睦,苟三看了状词,摇着头说:“唉!原来如此。”拿了羊毫在状词上重重地签了一笔,说道:“请把状词拿去,你们的官司会赢的。”姓张人莫明其妙的拿了状词进县城,呈给县老爷。县老爷看了大怒,说:“原先只霸占湖口,现在胆敢霸占湖中。还有王法吗?”于是传姓李的和姓陈的族长到堂,勒令他们将所霸之田全部退还姓张家。消息传开,姓张人对苟三万分感激。
原来的状词上写着:陈李两姓霸占张家的湖口。县老爷认为是鸡毛算皮之事,不置可否。经苟三在口字上加了一竖,改成陈李两姓人霸占到了姓张的湖中。县老爷感到事太严重,才非查处不可,徐苟三一笔赢官司的事就这样传开了。
第20、警察老赵
一
如果比换警服的速度,老赵绝对是全局最慢的。每天一大早,老赵必是第一个走进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拿出警服,端详良久,方缓慢地穿到身上。每次换警服,都无比庄重。对于老赵来说,上班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自从被调到宣传处,老赵的工作就清闲了许多,可是老赵却并不清闲,你总会看到他在局里面跑上跑下,忙来忙去。就连刚刚分配到局里的小警察,观察了老赵一天后,也会得出一个老赵比局长还要忙的结论。
有了老赵,宣传处只能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全局卫生评比,宣传处一直都名列榜首。每天上班下班,老赵忙碌的身影就在宣传处里不间断地晃来晃去。如果老赵去开个保洁公司,那肯定是老百姓信得过的企业。只是,年逾五旬的老赵,仿佛生来就是要当警察的。穿上警服,老赵是全局最笔挺的警察,就连刑警队的那些帅小伙都望尘莫及。脱下警服,老赵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拿着菜篮,再普通不过。
赵夫人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大夫。她和老赵配在一起,一个是抓人的,一个是救人的,简直是水火不容。可是到了生活里,老赵实实在在地被赵夫人给溶了去。赵夫人高兴的时候,老赵是笑着的;赵夫人表达对老赵不满的时候,老赵还是笑着的。对于老赵来说,微笑简直就是屡试不爽的家庭通行证。而赵夫人每次看到老赵“不思进取”的笑容,也就渐渐没了脾气,只得一声叹息,岁月蹉跎,当初多么地遇人不淑。老赵在警局里就是嘻嘻哈哈,遇见谁都是一副笑脸,不管有天大的事,只要是见到老赵的笑脸,也就烟消云散,忍俊不禁。下班,老赵把这一优良传统带回了家,面对这张习惯性的笑脸,赵夫人既无奈又觉得好笑,摇摇头,罢了。
赵夫人在单位说不上呼风唤雨,但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作为这个城市最有名的骨科大夫,无论医术医德都有口皆碑。作为这样一个女强人,她不怕你跟她讨论什么医学难题,最怕的就是“你和你们家老赵是怎么认识的啊”这句话。这句话一如撒手锏一般,让赵夫人耿耿于怀,甚至于让赵夫人开始痛恨自己骨科大夫这个职业。认识老赵的时候,赵夫人还是医院里的实习医生,有一天晚上值班,赵夫人就在急诊室里邂逅了老赵,哦不,是民警小赵。年轻时候的老赵,英俊的外表并不输给现在电视上的明星,只是偏偏爱上警察这一行。年轻气盛,蹲坑抓小偷的时候,用力太猛,小偷是抓到了,自己也摔了个骨折。小赵的师傅说他,这叫得不偿失,就算小赵抓不住小偷,前面埋伏的战友也一定能抓住他,现在可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小赵就只能在病床上“执勤”了。小赵笑嘻嘻地看着师傅说,能抓住贼,就不要给后面的同志添麻烦了,小赵如是说。说得站在一旁的赵夫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下,小赵笑不出来了,讪讪的,脸刷地就红了。
这是赵夫人的第一个病人。结婚后,赵夫人总拿这件事开老赵的玩笑,你就是为了抓一个小偷,把自己给搞骨折了,人家来医院的警察,都是办大案子的,唯独你,大案子没办上,却找到一个老婆。老赵仍旧是笑,那小偷也算得上是咱们俩的媒人了。
老赵不是没哭过,迄今为止,也有那么两次。第一次是结婚,不知道为什么,喝多了的老赵见到自己的夫人,一下子动情,眼泪哗的就涌了出来。第二次是送师傅,在灵堂送师傅的时候老赵还没哭,可回来的路上却再也忍不住了。用老赵的话来说,是师傅告诉自己,警察应该怎么当,什么样的人才是警察!如果没有师傅,老赵他就成不了警察。每年祭日,老赵都不忘去给师傅上一炷香,鞠一个躬。赵夫人也知道,对于老赵,什么都可以当成玩笑来开,除了他师傅。
其实,老赵对自己的老婆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赵夫人给他生了个儿子。老赵抱着赵夫人声嘶力竭地产下来的儿子赵彬,总是喜上心头,那感觉就像他第一次喝白酒一样,一股热流涌上来。在老赵的心里,只要有了这个儿子,哪怕是给赵夫人当儿子也愿意。不过,这种喜悦也只是在赵彬小时候。孩子小时候总是招人疼爱,那个时候赵彬学习也好,听话,在派出所里几乎成了有口皆碑的典范。老赵时不时地也感叹,自己一辈子没什么出息,没破过大案,最大的出息就是娶了个有出息的老婆,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这对他来说,是一辈子值得骄傲的事。但自从赵彬上了大学,老赵就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这一点,从赵彬房间里的墙壁就看得出来,原本干干净净的墙壁贴上了五花八门的海报,没有一个人是老赵认识的。但这些海报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像人。老赵问过儿子,这些都是什么人物。赵彬不耐烦地告诉老赵,您落伍了,这是摇滚明星。快活了半百的老赵,第一次听到摇滚明星四个字,老赵心里想,这恐怕也是个什么职业吧。
最让老赵惊讶的是,赵彬有一天背着一把吉他回家,信誓旦旦地告诉老赵和赵夫人,他准备去北京当摇滚明星。这让老赵和赵夫人吓得够戗,一想到儿子有可能和海报上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明星一个样子,寒毛都竖了起来。那一天,赵彬最终没有去北京,答应老赵和赵夫人留下来读完大学。但是代价非常,赵夫人几乎哭了一晚上,老赵抽着烟几乎看了赵夫人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老赵叹了口气,不无沧桑地说,孩子真的是长大了,有主意了。
从那以后,老赵再也不跟同事讲自己的儿子,他觉得,赵彬以前的身份就是老赵的儿子,那个品学兼优听话的孩子。但如今,赵彬不是老赵的“儿子”了,赵彬就是赵彬,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
赵夫人对自己宝贝儿子的态度也变了。从来没溺爱过赵彬的赵夫人,开始溺爱这个有了主意的儿子。人到中年,想法有的时候却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赵夫人的意识里,只要对赵彬好,给他做好吃的,什么都答应儿子,那赵彬就不会走。可是赵彬对赵夫人的这些做法并不领情,也难怪,一个未来的摇滚明星怎么会容忍有人还当自己是孩子呢?赵夫人和赵彬的家庭矛盾,像没完没了的韩剧一样,变成了一出喜剧。
归根究底,最让老赵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夫人,也不是赵彬,而是越来越近的,脱下警服的那一刻。
二
自从李成功分配到局里,成为刑警大队最年轻的刑警之后,他就见识了老赵的厉害。李成功的名言就是,刑警队最怕的不是局长,是老赵。每次老赵敲门走进刑警大队,对李成功来说就像末日一样。老赵絮絮叨叨地下达宣传局里的最新指示,又追要刑警队的办案资料用作宣传。这对与老赵同事已久的老刑警来说都是避之不及的,更何况年轻气盛的李成功?在警校的时候,李成功对于一个警察成功的概念就已经形成,他的脑子里,警察就应该是勇往直前,站在前线上与犯罪分子作斗争。李成功认为,打掉一个犯罪分子,就等于保护了百姓的安全,所以,多打一个犯罪分子,多破一个大案,那就是多救了一些人。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公安局还有老赵这样的警察。老赵长年累月地坐在办公室里,他的工作除了开会,就是给刑警队“找麻烦”。刑警的工作十分繁忙,李成功还觉得脑子不够使呢,偏偏这时候总会出来一个老赵,拿出一摞摞的宣传资料、上级指示。李成功不明白,警察队伍到底要老赵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警察老赵(2)
老赵知道李成功对他有意见,但他仍旧是笑脸相迎。对于宣传工作,老赵的解释是这样的,宣传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事,宣传也不是给其他的战友找麻烦。好的宣传,不仅是对法制的宣传,也是对警队的规范。老赵觉得,这事高尚,虽然烦琐,虽然有的时候李成功这样的年轻刑警不理解,可是宣传还是得做。他给李成功讲,宣传宣传,就是要宣扬和传播。宣扬什么?正气!传播什么?法制!可李成功哪里能听得进去老赵的谆谆教诲,每次听老赵讲宣传的意义,他就头大,恨不得找一面墙一头撞过去。不过老赵不介意,不管李成功怎么想,这话,老赵是必须要说的。
所以,局里面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生生相克,对于犯罪分子来说,最怕的是李成功这样不要命的警察。对于李成功来说,最怕的偏偏就是老赵这样没完没了的警察。
不过,这两天老赵来刑警队可安静了许多。市里出了一个难缠的案子,刑警队正在节骨眼上,李成功焦头烂额。这案子说来也奇怪,李成功来刑警队时间也不短了,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没头绪的案子。市里一所中学的女老师,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杀了。看上去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可是调查起来却大费周章。确定女老师的身份之后,李成功自然要排查她的社会关系。但偏偏就在社会关系上出了岔子,这个女老师平素里待人和蔼,彬彬有礼,从来也没听说和谁结起来梁子。从同事的嘴里得知,女老师和丈夫之间也十分恩爱。这让李成功觉得不可思议,从现场来看,能够在回家的路上截杀女老师的应该是熟人,可是偏巧,案发当天下了一场大雨,现场几乎没什么线索可言。这对李成功来说无疑是一个难题。虽然心里面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犯罪就一定有证据,但真的操作起来,却不是写推理小说那么简单。
见到李成功和刑警队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老赵自然也就安静了许多。他自己知道,宣传工作虽然重要,可是如果耽误了刑警队办案,给李成功添了麻烦,那就是他自己的不是了。老赵蹑手蹑脚地走进刑警队办公室,悄悄地把材料放在桌子上,心思都在案子上的李成功和其他同事,根本没察觉老赵走进过办公室。只是下班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材料,方知老赵来过,不过谁也想不通,怎么今天老赵这么安静呢?
按理讲,老赵应该算李成功的领导,虽然不直接领导李成功的工作,可是无论从警龄还是从警衔,都是李成功的老上级了。可是李成功却不这么想,满脑子都是破大案的李成功,脑子里才没有那么严谨的上下级观念呢。局里面让老赵负责警务工作,说起来是个工作,其实就是监督公安队伍的规范上岗。可这些条条框框对于李成功来说简直就是唐三藏套在孙悟空脑袋上的紧箍咒。好几次评比下来,刑警队的警务规范都是全局上下分数最低的。对于此,老赵总是悉心地教导李成功,一个警察,如果连自己的警务都做不好,桌子上乱糟糟的,屋子里也不打扫,那刑警工作也就不会仔细。平常,李成功听到老赵的这些“教导”都是不以为然,也就不爱答理老赵。可是今天,为了女老师的案子心急如焚的李成功再也忍不住了,嗓音提高了三个分贝,把老赵说得满脸通红。
“我们刑警队再乱,那也是办案子的,抓犯罪分子。老赵,我们不像你,你的工作就是收拾屋子,整理材料。可我们再乱那也是出生入死啊,我就不知道你老赵在这警队里有什么用!”
这话说出来,连李成功的同事都觉得不像话。老赵虽然平素里是絮絮叨叨了一点,但李成功的言语也未免偏激,哪怕这是刑警队公认的事实,可是当面顶撞领导,总归是不应该。气头上的李成功也顾不得道歉,整整一周的熬夜办案早已经把他的神经搞大了,一触即发。老赵听完,默不作声,只是放下材料安静地走出刑警队的办公室。刑警队一下子安静了,这安静却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尴尬。缓过神来的李成功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但想一想,自己没有什么错,也就罢了。
老赵没责怪李成功,也没有向李成功的上级汇报。他理解李成功,老赵年轻的时候也气盛,容不得人,也曾经顶撞过自己的师傅。他觉得李成功像自己,不过应该比自己有出息。老赵年轻的时候也想办大案,可最终只是警队里寂寂无名的一个宣传人员。委屈自然是有,但李成功也没什么错。老赵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警服已经脱了下来。他想着这一切,缓缓地把警服放进衣柜里,每次做这个动作,对老赵来说都十分不舍。老赵的衣柜整整齐齐,警服对他来说那就是宝贝。老赵边放边想,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检讨一下工作方法。宣传工作必须要做,可是也不能让人烦呀。
当天晚上,老赵在家中也显得尤其沉默。明天开始放“五一”长假了,老赵没有执勤任务。赵彬也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从学校回家。刚进家门,赵彬含糊不清地跟老赵打了声招呼就钻进屋里,紧闭房门。不一会儿,老赵就听见儿子的房间里传出来轰隆隆的音乐声,老赵知道那就是赵彬说的摇滚乐,可是他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听的。老赵想和儿子说会儿话,可走到门口,听到摇滚乐,什么心情也就没了。
刚做完手术的赵夫人回家了,疲惫不堪。老赵殷勤地接过赵夫人的包,想和赵夫人聊聊今天白天的事,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老夫老妻的,每次赵夫人一脸疲惫地回家,都让老赵心疼不已。一家三口晚饭吃毕,沉默得让老赵想起来白天李成功那一席话之后的情景。赵彬快速吃完饭,又赶紧回到屋里享受他的摇滚乐了。赵夫人没有心思去管赵彬,简单吃了几口,吩咐老赵把碗洗了,也回到卧室里休息。老赵支应了一声,只剩下他一个人吃饭。赵彬和赵夫人都有得忙,只有自己一天闲得没有事情,除了做饭,恐怕这家里也不是那么需要老赵的存在吧。这种想法让老赵发慌,心里也忐忑不安。
今天又打碎了一个碗。这是一周以来老赵不小心打碎的第二只碗,幸好赵夫人才无暇去顾及这些细枝末叶。这次老赵的胃疼比上次要严重得多。他只得放下手中的碗蹲下来,捂着肚子,眼前是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只支离破碎的碗。老赵面对一团糟的厨房,苦笑着说,真不争气。
老赵的胃病算是痼疾,当上警察不久,就检查出来了,但老赵始终没当成来看。老赵戏谑地说,哪个领导人没有胃病啊,我这是领导病,光荣。后来娶了赵夫人,总算是认真对待了一下自己的胃。老赵也不禁感叹,前二十多年太对不起自己的胃了,娶了老婆,才真正把胃给扶正了。就算这样,老赵吃起饭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长年累月下来,一顿三餐反而让老赵觉得不适应了。现在转到了机关工作,一顿三餐少不了,晚上还得负责做饭,老赵厨艺见长,胃也慢慢地调养过来。但这段期间,好像有了点旧病复发的意思,眼看着自己要退休了,这难养的胃却不甘落后,不愿意下岗。不过,这几次的疼痛跟以前好像也不太一样,更加剧烈。老赵觉得,可能是快退休了,心情不好,这胃也跟着一块作弄自己。
警察老赵(3)
总算是缓了回来。老赵缓缓地站起身来,把碗收拾好。躺在床上看报纸的时候,老赵忍不住问赵夫人,过两天要是退休了,你说我应该干点什么去呢?赵夫人隐约是听见老赵在跟自己说话,可困意更胜,赵夫人摆摆手,大有随便的意思。老赵又叹了口气,他一想到,这是自己今天叹的第四口气了,也不免觉得好笑。以前自己从来不叹气,永远是一张笑脸,再烦心的愁事老赵都可以一一化解,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老赵觉得不完全是因为李成功的那一番话,他也不会记在心上,对于老赵来说,李成功跟自己的儿子也差不多。
过两天,我想趁着长假去看看师娘她老人家。你也知道,师傅和师娘一直没有孩子,自从师傅走了,师娘就一个人过。老赵像是在跟自己通报行程一样,赵夫人支应了一声,听不听得见老赵就不得而知了。
长假过去,我们局里要组织大家去体检。我不爱去,没什么病。体检无非也是跟以前一样,大夫说什么有胃病,需要调理。我调理了这么长时间,一日三餐都不差,不还是疼吗?没用。我不爱去体检。老赵越来越像自言自语。
赵夫人听到体检,眼睛慢慢地睁开,坐了起来。
老赵,不是我说你,体检你必须得去。你看报纸上说了吗,公务员病,那也很可怕。我们单位来看病的,不是老人就是公务员。体检你必须去。
赵夫人言语坚决,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倦意。老赵看到赵夫人坐了起来,顿时也来了兴致,想把白天的事跟自己的妻子讲讲。老赵觉得,心里有事还是要跟妻子讲才行。话题刚一打开,赵彬屋子里的摇滚乐声音又传了出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赵夫人打断老赵的话匣,起身就奔着赵彬的屋子去。老赵说到一半的话收了回来,陷入沉默,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自己的妻儿吵架的声音。老赵顿觉无趣,想一想,还是躺下去睡觉吧。
赵夫人回到房里,见老赵已经睡去,也缓缓地躺了下来,她看见老赵斑白的双鬓。刚认识老赵的时候,还是一个趾高气昂的小伙,如今半百已过。这几年老赵进了机关,工作不忙,节节高升的赵夫人却忙了起来,家中的里里外外都是老赵来打理,赵夫人一来觉得老赵是个好丈夫,老实人,二来也亏欠他,毕竟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赵夫人躺在床上,关了台灯,眼角忍不住流下了几滴泪,心想,将来退休,一定得好好照顾老赵。
三
北方的城市总是干燥,五月份,与南方的潮湿不同,气候总是有点干涩。老赵骑上车,他已经准备好了不少东西给师娘。老赵的车穿梭在这个城市里的时候,总会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北方城市独特的历史厚重感。城墙从老赵身边飞快地划过,他心里忍不住想,这几百年以前,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家园保卫城墙。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用不着全民皆兵,扞卫家园,但是警察的作用不跟那几百年前的士兵一样吗?人民警察,也是人民子弟兵。想到这儿,老赵觉得心里不那么发堵了,这口气算是顺了过来。
总还是有一点寒气,老赵锁好车,拿上给师娘的礼物钻进了胡同。这一路上,邻居都在跟老赵打招呼,这让老赵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师傅当了一辈子警察,临走了也只是留给师娘这么一间平房,冬冷夏热的,老人家住着也不舒服。老赵想接师娘到自己家里去住,可是师娘执意要留在胡同里,老赵知道,师娘这是怕麻烦自己。师娘说,楼房虽然是好,冬暖夏凉,什么都不愁,可就是没有人气儿。老赵想想也是,自己搬到楼房这么多年,邻里之间跟陌生人也差不多,基本上没什么联系。哪像胡同里,老赵虽然不住在这儿,但是邻居之间这种热乎劲让老赵觉得踏实。师娘喜欢住在这儿,也就是这地气儿和人气儿让她老人家觉得幸福吧。恍惚间,老赵真觉得这才像是自己的家。
老赵敲了几下门,师娘还是那么健康,一点也不显老。师娘见着是老赵,像见了儿子一样笑得开了花。老太太虽然是一个人住,可是家里一点也不乱。师娘一辈子爱干净,师傅还在的时候,老赵来串门,就经常听见师娘因为师傅的不拘小节而奚落他,老赵觉得有意思。只是,师傅这一走,师娘未免也寂寞了许多,连个拌嘴的人都没有了。老赵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师娘埋怨老赵破费,老赵嘻嘻哈哈,打开一罐罐头给师娘。
师娘,你现在的身体还好?师娘瞥了老赵一眼,不屑一顾。我的身体比你还好,你信不信。老赵点点头,师傅临终前就托付老赵照顾师娘,只要师娘的身体好,老赵就安心了。师娘身体虽然好,但是人老了,难免记性不那么好,还不忘记叮嘱老赵执行任务的时候要小心。老赵也不知道自己跟师娘说了多少次,已经不干刑警了,早就转到了机关,可是不出两天,师娘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师娘还一直嘱咐老赵,记得带赵彬来看她,在她的印象里,赵彬永远还是那个刚上小学、戴着红领巾的孩子。老赵讪讪地笑笑,他当然想带赵彬来看师娘,可是“五一”长假,赵彬早和那些狐朋狗友去排练什么摇滚乐了。
老赵想起来,师傅在世的时候,一直都把赵彬当亲孙子对待。毕竟,师傅一辈子膝下无儿女。在师傅的口中,赵彬简直就是个宝贝。老赵知道,师傅这是羡慕自己,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想着这些,好像又看到了师傅一般。老赵多想跟师傅好好说说,因为一直以来,师傅都是他的精神支柱。
老赵别罢师娘,骑上车,又和几个邻居道了个别,就匆匆走了。可是,老赵心里并不知道要去做什么。自从退居二线,搞宣传工作以来,老赵突然觉得自己特别闲,平日里也没个业余爱好,赵夫人好几次要老赵培养点什么爱好,哪怕是养花养鸟,可在老赵眼里都提不起兴趣。但只要是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换上了警服,老赵才真真正正感觉到踏实,很大程度上,这也是老赵离不开警队的原因之一。一辈子都是个警察,等到退休那一天脱了警服他干什么去呢?老赵不知道,赵夫人也不管了。有时候,老赵真觉得自己还不如赵彬,年纪轻轻,为了自己的爱好还想过放弃学业。要真的说老赵的爱好,那就是当警察了。所以,老赵一天里最害怕过的就是下班这段时间,这一年里最怕的,就是这几个长假了。不过,老赵心里也知道,要是连他这个管宣传的都忙了起来,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警察就是为了保一方平安,警察要是都闲着没事干,这一方也就真的平安了。
人一上了年纪,心里面就爱乱想,可偏偏老赵还是那种乱想了吧,能把自己给说圆了的人。临近中午,不知不觉的,老赵的车就骑到了公安局的门口。老赵想骑过去,直接回家,可怎么也迈不动这两步道了。他锁好了车,不由自主地就走进了大门。值班的警察看见了老赵也笑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惯了。老赵啊,如果不在公安局里面,那才叫奇怪呢。
警察老赵(4)
老赵想去宣传处,把屋子收拾收拾,再把材料给整理整理。路过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他发现门还是开的,往里一望,烟雾缭绕。李成功一个人正在办公室里抽烟,看得出来,正在为案子的是上火。老赵理解他,自己当刑警那会儿,不也是没白天没黑夜,假期了也不着家吗?当警察的,生怕犯罪分子逃脱法网,那可就是一辈子都不安生的事儿了。他希望李成功能破案。老赵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饭点,急忙忙地跑去食堂。
食堂师傅见了老赵,打趣道,老赵啊,怎么放假了还不忘惦记公安局的午餐呢?这免费的午餐就这么好吃吗?老赵仍旧一脸笑容,也不解释,让食堂师傅打了一份午饭,端着饭盒匆匆忙忙地就走了。等老赵回到刑警队办公室的门口,李成功还是一个人坐在里面。老赵敲了门,无人响应,看来李成功又是入神了,老赵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李成功见到是老赵,心里面有点过意不去,尴尬地站起来跟老赵打了声招呼。老赵笑嘻嘻地把饭盒放到李成功的面前。小李,还没吃饭吧,案子是得破,可饭也得吃,要不然脑子也不够用,来,吃饭,边吃边想。李成功接过饭盒,手都已经抖了,对不起三个就在嘴边儿上,可怎么也说不出来。老赵心领神会,笑呵呵地道个别,就走出了刑警队的办公室。
李成功望着饭盒里的饭菜,愈发觉得那天说的话太过分了,可是这对不起三个字就那么难说?李成功暗自骂自己,多少犯罪嫌疑人都抓了,今天可真成了废物点心了。
老赵回到宣传处的办公室,见整整齐齐的,他心里一想,是呀,自己放假前都收拾过了。老赵打开衣柜,拿出来警服,每一刻他看到这警服上的肩章和臂章就觉得骄傲。这不是证明了老赵资历多老,级别多高,这证明了老赵三十年来的警察历程。想着想着,不免觉得有些兴奋。老赵换上警服,戴上警帽,略显驼背的腰忽然又直了起来。老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庄严地敬了一个礼。老赵呀老赵,你还是得穿警服,这才像个人!老赵自言自语,说出来这句话,如释重负。
老赵又想起来第一天当警察的时候,所里面给他找了一个师傅。师傅见到老赵的第一句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当警察,老赵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警察,全家都光荣!
老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多年前刚进警队时候的样子,仿佛又看到了师傅,忍不住地又敬了一个礼,自豪地说,光荣!
李成功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涩。
四
从一大早上,天上就挂满了乌云,整个世界好像也阴森森的。从窗外望出去,好像每个人的脸上也不快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人人手上都攥着一把伞,没有伞的人像已经下雨了似的朝自己的目的地飞奔。老赵今天休息,今天他应该去体检,不过想了想,这样的天气去体检也没什么心情,明天去也是可以的,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赵夫人和儿子带没带伞,不过再一想,儿子要是没伞就待在学校不回来了。老赵觉得自己有点无聊,站在窗前想来想去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好像听到了雷声,闷闷作响在遥远的天际,似是一场大雨要来了。
老赵在房子里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快半个小时了,还是无法决定是不是去体检。其实犹豫来犹豫去,老赵是真的怕会查出什么病。这样赵夫人就更有理由让自己退休了,上了年纪之后的老赵,无论如何对警服都是恋恋不舍的。老赵对警服的情感可能是全局最深的,每年,老赵都会很正式地给自己拍一张穿警服的定妆照,然后摆在书柜最显眼的位置,你可以看到,在老赵的书柜里,并没有多少书,反而是照片多,当警察这几十年的时间,警服从白衣蓝裤到泛着淡黄的军队装,再到现在英姿飒爽的藏蓝警服,老赵从头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他发现警服是越变越有气势,可是穿在自己身上,却越来越没了型。一套熨烫齐整的警服挂在晾衣绳上面,随着风飘荡,那英气十足的劲儿却总像是在向老赵宣告,老赵啊老赵,你已经老了,这警服你是穿不好了。
是啊,老赵心里也知道,确实是老了,可是对警服的依恋却越来越深。他跟赵夫人讲,赵夫人却说自己是大男子主义,永远忘不了穿上警服给自己带来的威严感。也许是吧,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不管是哪套警服,在老赵这里都毫无疑问地变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听到这儿,赵夫人又说了,老赵啊,其实你这是转嫁儿子长大后的孤独,你把警服当成自己的儿子了。老赵笑了笑,是啊,是转嫁,但我是警服的儿子呢。而且,也许自己是警服最不争气的儿子,没穿着它冲锋陷阵,真正过足一把人民警察是人民英雄的瘾。老赵想着,脸上终于挂出了跟这天气不一样的微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上的灰尘拭去。
门开了,雨还没下,儿子就回来了。可是老赵走到门口的时候,却不得不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小赵带着一个女孩进了家门。显而易见的是,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两只手紧攥着。老赵还在家,这是两个年轻人始料未及的。三个人的状况尴尬得颇有些可笑,两个年轻人甚至忘了这时候应该把握在一起手松开了。老赵面对这阵势也有点不知所措,脸上讪讪地笑了笑。
还是小赵反应快,他告诉老赵这是他的女朋友,来家里看看。然后就拉着脸上已经煞红的女朋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老赵注视着两个人的背影,一直到房门紧闭的那一刻。老赵点了点头,看来儿子真是长大了,也应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当年自己遇到赵夫人不也是这个年纪吗?老赵想了想,又忍不住要感叹岁月蹉跎,时过境迁。又有点可惜,可惜的是刚才怎么没好好看看女孩的模样,也好知道儿子的眼光是什么样的。
吵闹的摇滚乐又响了起来,但今天好像没那么闹心,因为在老赵的心里早就被别的事给牵走了。那一道门,却似是隔断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在老赵这边的世界里,一切都好像是腐朽而苍老的,儿子的那一边,显得神秘,青春,甚至有那么一股躁动的气息。
雷声越来越清晰了,这可能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这个城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下过雨了,这就好像是老赵的心情,无论工作还是家庭,其实没什么烦心的事儿,但终究高兴不起来。自从局里通知了老赵退休的时间,他就变得心神不宁。屋子里的摇滚乐变得更响,小赵亦步亦趋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老赵看着自己的儿子,反而觉得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听乱糟糟的音乐,看稀奇古怪的电影,父子两个人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老赵甚至觉得,好像除了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会说上那么两句,要不然就是学校又要什么钱了,否则小赵是肯定不会跟老赵有推心置腹的交流的。老赵心里这样觉得,是不是儿子看到自己,也觉得有点陌生,有点尴尬呢?
警察老赵(5)
“爸,那个是我女朋友。”
“你刚才说了。”老赵尽力使自己表现得平静,好奇心不会那么强,但仍旧忍不住透过门缝向里张望,没准儿里面的女孩就是自己的未来儿媳妇。
“是啊,你今天不是去体检吗?怎么没去?”儿子试探性地问老赵,老赵心知肚明,这是想让自己走了。
“是想去,但是外面一直阴天,怕下雨,也不知道你妈带没带伞。”
“噢,那你今天还去吗?”
老赵点了点头,他发现儿子房间的门被关了。
“我一会儿就去吧。这女孩家里,是干什么的?”
“爸,隐私。”
小赵说着转过身去,往自己的房间走,老赵也只能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小赵推开房门,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
“爸,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妈,我怕她到时候又问东问西的。”小赵说着,语气里透着渴望,但更多的却是命令的语气。
老赵又是点点头,匆匆换上衣服就准备出门了,刚打开防盗门,女孩从房间走出来,对着老赵的背影清脆地说:“叔叔再见!”
老赵有点吃惊,没有回头,只是拘谨地支应了一声,他听得到这句话说完,儿子的房门又重重地关上了。老赵打开家里的防盗门,走出去又轻轻关上。防盗门有的时候防的还真不是小偷,而是咱们自己呀。
老赵走到街上,雨就忍不住从天上落了下来,先是一滴两滴的,接着就倾盆而至。老赵突然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家呀,女孩说的“叔叔再见”听着还真是有点别扭。
五
顶着大雨,老赵还是来到了体检中心。虽然到了门口,可还是不情愿迈进去脚步。体检中心的LED液晶屏反复放着同一段话,大抵上都是在提醒公务员的职业病,都市里的现代人所面临的亚健康状况。老赵对着体检中心大厅的镜子照了照,挺精神的,一会儿看见大夫得微笑啊,努力笑了出来,却还是能看出来勉强。
一项一项地检查完,老赵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雨也停了,天虽然没放晴,但是街上的人都收起了伞,情绪也就高涨了许多。老赵想了想刚才的每一项检查,看上去都非常自如。是啊,自己虽然到了二线,可是天天锻炼身体,没什么毛病。体检结果三天后才出来,不过这对老赵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体检就像是考试一样,是赵夫人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如今完成了,回去也可以松一口气交差了。老赵想,谈恋爱的时候,赵夫人什么话都听自己的,大事小情最后都是老赵做主,可是结婚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好像自己必须要迁就夫人了,柴米油盐的事情也耗不过夫人的意见。老赵骑着自行车,加快了速度,看见前面没人,飞驰过去溅起来一摊水。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夫妻生活吧,爱是容忍,老赵想着,却不记得这句话是哪儿看到的。
晚上回到家,赵夫人一如既往地疲惫不堪,似乎都忘了今天老赵去体检的事情。小赵还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女孩已经走了。老赵觉得整个家庭的生活还是那么一成不变。吃完饭,老赵给赵夫人按摩。
“无事献殷勤?”赵夫人说着话,眼睛却闭着。
“这不是怕夫人劳累过度吗?”
“还是有事。”
“今天儿子带了一个女孩回家。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还得跟你说。”
赵夫人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显然是没有在意老赵说的话,可是这句话通过耳朵真真正正地传递到赵夫人的大脑里面以后,赵夫人噌地就坐了起来,倒是给老赵吓了一大跳。
“带女孩?谁啊,女朋友?长什么样?干吗的?同学吗?为什么还嘱咐你不要告诉我啊?”赵夫人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惊得老赵目瞪口呆,他想到了妻子会吃惊,可是反应如此剧烈还是始料未及的。
“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没什么。他就是怕你追问,所以不让我告诉你。不过也没什么,孩子毕竟都那么大了。”
“你知道什么呀。”赵夫人端坐起来,开始给老赵上课,“现在交女朋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不觉得咱儿子岁数还小吗?”
“当初我追你的时候不也是这个年纪。”
“今时不同往日,再说我可不想儿子走咱们的老路。你呀你也是的,好歹是个当父亲的,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啊。我可不想儿子吃亏。”
“他一个男的,能吃什么亏。”老赵语气里有所不满,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提到儿子,妻子就没完没了,好像两个人之间除了儿子什么都谈不了一样。
赵夫人赌气似的,背对着老赵躺在床上。老赵一个人孤零零的,原本他是想把话题引到体检上面去,像小学生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让赵夫人高兴一下。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提到儿子的问题,两个人总是要吵上一嘴。老赵素来不希望把儿子管得太严,可是在赵夫人看来,如今儿子这么特立独行,从来不跟家里人交流,就是因为老赵当初的放任自流。在赵夫人严谨的词典里面,自由跟散漫没任何区别。幸好小赵最后还是考上大学了,否则就要埋怨老赵一辈子了。
老赵关了灯,街上的光亮为窗台画出了几层剪影。最近老赵总是被这些再平常不过的现象吸引,他觉得是美的,可是也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不会发觉它们。就如同他现在在单位、在家里一样,他只作为了一个习惯性的存在,仅此而已。
老赵想长舒一口气,却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唉声叹气只能换来赵夫人更多的不满。他尽量不出声地躺到床上,却不能入眠。一辆车从街道上飞驰而过,为挂在墙上的剪影带来了几分运动,老赵突然觉得这晃动有些刺眼。他把手搭在赵夫人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我今天体检去了。
可是没有声音,连儿子屋里的摇滚乐也没了,夜里就是这样,死水微澜。
六
李成功被停职了。这是局里最大的一条新闻,也变成了办公室里面热议的话题。在老赵这儿,他还真是觉得有点突然,前两天还趾高气昂的李成功怎么就被停职了。好事的同事还开玩笑说,老赵啊,李成功这下被停职,你心里是不是跟出了一口气似的?这句玩笑却把老赵给惹火了。大家都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平常嘻嘻哈哈的老赵板着一张脸,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好像被停职的不是李成功,而是他一样。
李成功的停职不是因为工作问题。说起来有点可笑,在公安局里号称破案神手的李成功,因为买菜被停职了。事情还是发生在三天前,李成功下班早,就去了菜市场,结果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菜贩欺负老人,李成功看不过去,想上前调解,谁知菜贩却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李成功亮出了警官证,菜贩更是出言不逊,大有不把警察放在眼里的意思。正值下班的高峰期,不少人都在菜市场里围观,李成功脾气也急,一言不合就跟菜贩争执了起来,争执中李成功推了菜贩一把。这下可好,菜贩赖在地上不起,还报了警,找来了督察,要告李成功当街打人。被欺负的老人见事情闹大了,赶紧跑了。虽然有不少人能证明李成功没打人,可是推了人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李成功道了歉,菜贩仍旧得理不饶人,闹到了局里来,影响不好,也就把李成功给停职了。
警察老赵(6)
老赵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李成功虽然平常对自己不尊敬,可是事情是一码归一码的,作为老警察,他自然觉得李成功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这件事让老赵闷闷不乐一天。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的事在他还是李成功这年纪的警察的时候是决计不会发生的。李成功的脾气是急了一点,但死咬着警察不放,不把李成功的警服扒下来就誓不罢休,这还是让老赵气不打一处来。
老赵心想,自己虽然不是领导,也不是记者,但毕竟是搞宣传的,总该能做点什么。老赵拿起了笔,想写却不知道怎么开始。自己虽然搞宣传工作也有不少年了,可是写文章总是头疼,要不是科室里那些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自己还真弄不了。想着想着,老赵又伤感了起来,自己这个警察到底有什么用呢?写文章写不好,出去抓坏蛋也老了,说来说去还真有点像李成功说的。
老赵找到了文笔好的年轻警察,晃来晃去也不好意思开口。年轻警察好像看出了老赵的心思。
“老赵,有什么事呀?”
“也没什么。就是,刑警队的李成功被停职了,挺冤的,我想写点东西。可是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想请教请教你们。”
“哟,老赵,你这还真是以德报怨啊,谁不知道整个局里他李成功是最瞧不起你的,现在反过来给他说好话啊?”
“都是警察,又不是阶级敌人。你说这文章,到底怎么开头,怎么写啊?”
年轻警察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若有所思。老赵看着,总觉得这场景像是在哪儿看过。猛地一想,对呀,这姿势不就是上学的时候墙壁上挂着的高尔基吗?看来要写文章,还真得从行动上接近俄罗斯大文豪。
“其实,老赵,文章这个东西没什么技巧。你看杂志上的小说,写得天花乱坠可都是假事。你写的都是真事,咱就得有真感情。所以我觉得,你带着感情去写,想到什么写什么,这东西就错不了。”
老赵相信这句话,用真感情写真事,就跟他相信高尔基说的话一样。笔一动,行云流水。到最后连老赵都不记得自己之前都写过些什么了。他只觉得过瘾,好像把这几年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体检中心通知老赵明天去拿结果。
七
老赵躺在床上,依旧是失眠,但情绪好了很多,毕竟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自己想说的东西。赵夫人觉得老赵今天不太一样,虽然像平常那么闷闷不乐,可总能感觉到老赵脸上有那么一丝笑容。这笑容别人察觉不到,可却瞒不过赵夫人的眼睛。赵夫人这两年在医院工作得风生水起,自然忽视了家里的老赵,可是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老赵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赵夫人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今天我去单位,他们说李成功那小子被停职了。挺冤的,就是被人逼到份儿上了,推了一把。有时候啊,看着警察这个职业挺光鲜的,也难干。碰到蛮不讲理的能怎么办?难道挨打?行,打咱们也能挨,可是你想想,连警察都挨打了,这犯罪分子还能把警察当回事儿吗?有的人对警察意见大,这社会要没警察,我看他意见更大!”
老赵自言自语,像演说家一样,激动却尽显自信。赵夫人笑着看自己的丈夫,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还像刚认识的时候那么单纯、可爱。其实赵夫人不希望老赵当什么英雄,老赵现在的职位就挺好,平平稳稳的,没事儿在家里发表个社会问题演讲。她刚跟老赵结婚的时候就说了,老赵,你可以是一名战士,但我不允许你最后当成了烈士。老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战士的料,但英雄肯定是这辈子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对了,明天你的体检结果就该出来了吧?”
“嗯,出来了,明天我去取。有时候我就想,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奋斗成什么样呢?我真想去一趟农村走走。你还记得芬芬吗?以前咱俩没儿子的时候,总去农村看芬芬,现在可好,好多年都没去过了。”
芬芬是老赵师傅的养女。说起来,老赵师傅也算得上是芬芬的仇人了。当初芬芬的爸爸在城里抢劫,就是被老赵的师傅给抓的。但是法外尚有人情,老赵他师傅知道自己抓的罪犯还有一个女儿在农村,没人抚养孤苦伶仃,就收了当养女,每个月都给芬芬寄钱。老赵的师傅走了之后,自然老赵就承担起了这份责任。这么多年过去了,芬芬也长大了,早就不需要老赵抚养自己了。老赵想着,在农村,芬芬这年纪差不多也能有孩子了。
“找时间,还是去看一看吧。咱们也爬爬山,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生活。”
“一把老骨头了,还学猴子爬山?”
“你这就不懂生活了。在城里,再怎么运动,那空气也是被污染的。再怎么膳食,那菜也是农药打出来的。哪儿能跟农村比啊,你现在能看到星星吗?那在农村就像能抓到一样。”老赵越睡越兴奋,禁不住坐了起来。
“行啊,你要去咱就过去。正好医院也想让我放两天年假,安排好了就去。不过现在我可要睡了,明天还有病人要看。”
老赵还想说着什么,窗外光线投射到墙壁上的剪影,却让他说不出话来,这多像星星啊,触手可及。
第二天下午,老赵来到体检中心。他还记得前两天来体检的时候,浑身的不自在,现在不一样了,好像是中考的状元衣锦回乡一样,整个体检中心他都熟悉了。老赵走进大夫的诊疗室。小心翼翼地坐到大夫的旁边,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老赵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体检报告,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担心,他看到大夫脸上凝重的表情,不由紧张起来。
“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作为一名警察,老赵看出来了端倪。
“嗯,报告出来了。是有点问题。”
“严重吗?要住院?”
大夫的两只手交错在一起,好像比老赵还紧张似的。过了一会儿,把桌子上的体检报告递给老赵。示意老赵自己打开看。老赵打开报告,然后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夫。
“其实,我建议你还是去大医院再检查检查,也许我们这儿结果不准确。”
“那这单子上是什么意思?”老赵问,眼睛没离开手上的那张纸。
“肝癌。”
八
从确诊自己得了肝癌的那天开始,老赵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希望大夫不要把结果告诉局里和家人,一来是怕大家担心,二来是他有自己的选择。老赵不想开刀,也不想做什么化疗。一开始,老赵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一个人在家,看著书柜里这几年穿着警服的端端正正的照片,老赵觉得没什么接受不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警察。那以后,老赵在局里工作得更加卖力,对同事也更加热情起来。回到家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赵夫人和小赵,他希望把时间多留在家里,多陪陪自己的妻儿。
警察老赵(7)
除了大夫和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肝癌这回事。老赵明白癌症能治好的几率微乎其微。他不想治疗也不是消极。可是人就是这么回事,不知道自己有病的时候,老赵活得也是兴致勃勃,自从知道了肝癌的消息,不管老赵多么强颜欢笑,身体却大不如前了,好像每一天都能感受到癌症在身体里发生的反应。
李成功回复原职。老赵的文章虽然不能说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的确让不少人知道了真相。记者也相继追踪报道,算是还给了李成功一个清白。李成功也从同事那里知道了老赵的这篇文章,打心眼里感激。前思后想,李成功觉得自己得登门拜访,有感谢也有歉意。李成功拎了两瓶酒,来到了老赵家。
那天晚上,应该是这两年老赵喝得最痛快的一次酒了,两个警察,一老一少,就在家里把酒言欢,不亦乐乎。
“老赵,我自罚一杯。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急,又没什么文化。以前有不少得罪你的地方,对不住!”
李成功仰脖,一口气喝掉了三两白酒。老赵想拦着李成功,不让他喝得太急,可是却没伸出手,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而且也知道,李成功这是真心的。来老赵家的时候,李成功心里还犹豫着,可是看到老赵家书柜里的那些照片,李成功心里一酸,眼睛里竟然也忍不住噙着泪,来回打滚。
从那一刻起,李成功知道老赵究竟是什么样的警察了,打心眼里,油然而生一种最纯粹的尊重。
小赵开门回家。见到老赵跟李成功两个大男人喝得异常激动,打心眼儿里觉得厌恶。老赵看到儿子满脑门子的官司。小赵依旧直奔自己的房间。
“你等会儿,这是爸爸的同事李叔叔。你来敬杯酒。”
“不用,不用,孩子累了吧。”李成功看出来老赵有点喝高了。
小赵二话不说走到桌子前,端起老赵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转身就回屋。老赵拽住儿子的胳膊。
“你这大学念的怎么越来越不懂礼貌了,家里来客人了不知道说话吗?”老赵的话说得有点不利索。
“叔叔好。”小赵语气生硬,谁都听得出来已经不耐烦了。
“你什么意思,闹什么情绪?一进屋我就看你不对,你别瞧不起你爸,我也是干刑警出身的,看得出来,你说,是不是被上次那个女孩给甩了。”
本来,这句话只是老赵的玩笑话,借着酒劲缓和一下气氛,捎带着还有点父亲的尊严在里面。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小赵今天还真是失恋了,听到父亲说了这段话,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就是失恋了,你,哦不,是您,您厉害,什么都能看出来行了吧!”
小赵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老赵和李成功两个人听完小赵的话吃了一惊。这时小赵转过身,情绪愈发激动。
“我怎么就是你的儿子了?你看看你有点出息吗?现在还会借着酒疯给自己找尊严了!”
小赵狠狠地将门关上,声音竟然荡彻整个房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你爸说话!”李成功站了起来,指着已经紧闭的房门,可是两脚晃晃悠悠已然站不稳。
老赵觉得一阵眩晕,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疼痛剧烈,就连怒喊也有了哭腔。
“那我他妈的也是你爸爸!”
九
三天后,老赵一个人回到了农村。本来,赵夫人是有年假可以用的,可医院确实忙得厉害,人手不够,也就只能老赵一个人完成这次旅行了。虽然有点不乐意,可这件事没让赵夫人觉得太意外,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芬芬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在农村也是其乐融融。本来丈夫要到城里打工,可是芬芬死活不愿意,哪怕过得穷一点,也不让一家三口分开。老赵看到这一切,知道芬芬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爹的那道坎其实还没有迈过去。
农村的夜晚,空气清新,天上挂着繁星,亮得很,真像是离自己特别近。站在山上,老赵仿佛就能够摘下来。深呼一口气,老赵顿觉清爽,浑身上下少了很多包袱。他觉得,这时候的自己根本没什么癌症。如果剩下的这些日子,能在这农村里度过,也心满意足了。
回城的那天,老赵发现化验单没了。怕赵夫人发现,老赵一直随身携带化验单,可现在却找不到了。也许是落在了山上。老赵心想,这样也好,本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有一天会被赵夫人发现,但如今化验单埋在山上,每天晚上都能跟繁星做伴也好。
这一天是师傅的祭日。换了以前,老赵肯定会让赵夫人陪自己去。但这一次没有,一大早,老赵来到师傅家,把师娘接到师傅的墓前。自始至终,老赵一句话也没有说。在他看来,这一次扫墓,总觉得有一点像诀别。
当晚回到家中,老赵发现芬芬来了。赵夫人、小赵和芬芬在家里端坐着显然是等自己回来。桌子上放着老赵的诊断书。原来,老赵的诊断书不是落在山上了,而是落在了芬芬家里。芬芬看到了诊断书,大为吃惊,赶忙来到老赵家,把诊断书拿给了赵夫人。毫无疑问,这一纸诊断,犹如晴天霹雳让赵夫人和小赵都难以接受。老赵看到桌子上的这张纸,一切都了然于心。
赵夫人见老赵不说话,禁不住埋怨起来,边哭边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呢?你们局里知道吗?”
老赵勉强地笑了笑,他现在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癌症在自己的体内已经不再疼痛,整个身体本身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毒瘤,难以自制。
“人呀,怎么能怕一张纸呢?”
老赵平静地说,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巨大的绝望般的伤感。小赵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冲出家门。老赵跟着小赵也走出家门,小赵坐在社区的小广场上,夜灯初上,有不少人在广场上跳舞,还有唱卡拉OK的。父亲带着儿子踢球,年轻人谈恋爱,老年人跳DISCO。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小赵坐在这一切的远端,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眼泪止不住地流,没有人察觉到他,除了老赵。
老赵坐到儿子的身旁,还是轻描淡写的,儿子啊,你这是哭你的女朋友,还是哭你爸啊。
听到老赵的玩笑,小赵却哭得更厉害了,小赵大声叫了出来:“爸!”
老赵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起身走进人丛中,随着人群跳起舞来,可脸上也挂上了泪水。这一晚,天空出奇的晴朗,老赵抬起头,是啊,这些星星触手可及。
十
一个月后,老赵进了手术室。当手术室的灯灭掉的时候,老赵凭借仅有的意识想到,那些照片还安静地摆在书柜里咧,明年还是要再拍一张吧。
第21、摇滚国王
1928年6月一天的上午,阳光明媚,马德里的各大报纸却都在头版显要位置登出了一条爆炸性新闻——所有皇室人员,在拍全家照时,由于摄影器材遇水漏电,引起强烈爆炸,在场人无一幸免!这真是晴天霹雳,炸得西班牙全国上下万分震惊。
内阁大臣们立刻召开会议,决定要寻找一位有皇室血统的人来继承王位,否则,无君之国必定大乱。
大臣邓尼说:“皇叔华西纳公爵年轻时去美国漫游,曾爱上一位饭店女招待,名叫康丝坦斯。但是,按照皇室的规定,他又不能娶她。所以,西班牙皇室曾给了这个女招待一笔钱,让她离开华西纳,单独去抚养他们生下的孩子。那是个男孩,如果他还活着,恐怕也已结婚生子,后代也要成年了。”大家一听,立刻催促邓尼飞往美国,去寻找华西纳公爵的后代。
邓尼在大使馆的帮助下,很快弄清康丝坦斯已经去世,她和华西纳所生之子也在车祸中丧生,不过,她的孙子利夫却健在,是个失业的摇滚歌手。
邓尼大喜过望,很快在酒吧找到了借酒浇愁的利夫,对他说:“尊敬的陛下,快别为失业发愁了!我是西班牙大臣邓尼,我是特地来请您回去当西班牙的新国王的。”利夫透过澄黄的威士忌酒液,瞪视着这个白胡子老头,不知该说谁已经喝醉了,是对方还是自己?但是,不容他迟疑,随行的西班牙使馆人员立刻将他“请”进汽车,飞速驶往机场,又将他推上那架等待已久的专机。
螺旋桨一转动,摇滚歌手利夫就被带上了万米高空。这时,他仍旧在怀疑自己是否正处在酒醉状态。
但是,当飞机在马德里机场降落后,他踏上红地毯,由邓尼大臣陪着检阅三军仪仗队,接着又被送进金碧辉煌的王宫时,他才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决不是开玩笑或做梦。
老勋爵威尔斯已当过25年王宫教习,他走近利夫说:“陛下,您不必担心,我会教会你一切。我从你脸上看到了华西纳公爵的影子,你一定也像他一样聪慧、明智,你很快会成为一个合乎规范的新国王的。”利夫微笑着说:“我相信你。但是,我目前只懂摇滚乐,充其量只能当个摇滚国王,如果有紧要的国家大事,那可就棘手了!”威尔斯勋爵笑着摇摇头说:“这儿的规矩跟英国一样,君主不处理任何事务。你可以外出游览、访问,即使制造出麻烦来,也只是国王的玩笑。”这话正合利夫的胃口。他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虽然害怕失业,但也很害怕被莫名其妙的“国家大事”紧紧缠住。
第二天傍晚,在宫里呆了一整天的利夫摆脱了他的卫队长,翻身跳出宫墙,溜进了一家新开的夜总会。他一会儿坐在酒柜前喝酒,一会儿凑到钢琴边听音乐,显得非常活跃。
不一会儿,他挤到一座小舞台前,观看起表演来。谁知,今晚是由新来的美国舞女莱娜表演。舞台前闹哄哄的,有个喝得半醉的络腮胡子掏出一大把钱,扔到莱娜身上,大声说:“跳个脱衣舞,老子有赏!”谁知,莱娜是个自尊自爱的舞女,她不会迎合低级下流的要求。她抓起那把钱,撕得粉碎,扔回到络腮胡子的身上。
络腮胡子恼羞成怒,竟借着酒意跳上台,准备大打出手。这时,利夫再也忍不住了,他跟着跳上去,一把抓住了络腮胡子举起的拳头,对他说:“请你尊重女性!不能这样无礼!”络腮胡子回过头来,发现利夫比他矮了一截,他二话没说,就用左手给他来了一记勾拳。利夫也光火了,他抹干净嘴角的鲜血,冲上前,连连出拳;把络腮胡子打得晕头转向。
这时,在场的一位摄影记者连连燃亮了镁光灯,摄下了这个精彩场面。
正当好些人为利夫的正义举动鼓掌时,络腮胡子的狐朋狗友来了,他们中有的拿着短刀,有的还别着短杆火枪,团团围住小舞台,准备为络腮胡子出一口气。
利夫做好迎战的准备,回头对莱娜说:“姑娘,你快走吧,这儿不关你的事!”正在危急之时,皇室卫队长带着卫兵们赶到了。捣乱的家伙们一见,连忙四散而逃。
利夫对卫队长眨了眨眼睛,转身对惶惶不安的菜娜说:“我是一个在皇宫里唱摇滚乐的歌手,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我们还能见面。”说完,他握了握莱娜的手,跳下小舞台,在皇室卫队的簇拥下,离开了那家夜总会。
正当大家纷纷猜测利大的身份时,那位摄影记者大叫起来说:“哈哈,那是西班牙新国王利夫!我搞到精彩的独家新闻啦!——国王为一个舞女大打出手!”第二天,报上果真登出了利夫在夜总会教训络腮胡子的大幅照片,主编还写了社论,对摇滚歌手当上国王提出质疑, 一时间,大臣们也议论纷纷。
当天下午,皇族中一支旁系的后代格雷顿勋爵拿着报纸,找到邓尼大臣,对他说:“瞧瞧,这算什么样子!为一个舞女大打出手,他跟他那当女招待的老祖母有什么两样?!这样的人能当国王吗?我哪一点比这个吊儿郎当的美国人差?!”邓尼大臣早已明白他对王位觊觎已久,就顺着他的口气说:“是有点儿失体统。但是,我相信,威尔斯勋爵会给他很好的教导的,让我们耐心等待一下吧。无论如何,他的皇家血统是得到证明的。”格雷顿勋爵摇摇头,跳上马车,直奔那家夜总会,找到了莱娜小姐,指着报纸上的新闻,对她说:“莱娜小姐,你可看清了,救你的是新国王利夫,你为什么不充分利用他,使自己身价倍增呢?我给你十万美元,希望你下些功夫,让他一刻也离不开你!”莱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凭我的经验,给我大把钞票的人都没安好心!我估计,你是想利用我,使这个刚从美国来的摇滚国王大出其丑吧?可惜,我是不会干这种卑鄙的事的!”格雷顿勋爵像当头挨了一棍,灰溜溜地离开了夜总会。但他并不死心,又找到了那位摄影记者保罗,给了他一大笔钱,对他说:“新国王一定会再来找莱娜的,我希望你拍几张更有价值的照片!”保罗收下钱,点点头说:“为了钱,还为了新闻价值,我会一直盯住这个舞女的!”就在这时,利夫已经派卫队长约莱娜到一家咖啡馆见面。莱娜考虑了一下,立刻就赶去了。在交谈中,利夫听说莱娜跳舞是为了挣得上大学的学费和帮助失业的父兄时,心里大为感动。他对莱娜说:“我会让卫队长经常来跟你联系的,有谁敢欺负你,我会去教训他的!”莱娜被他坦诚的表白逗乐了,笑着回答说:“帮了我一次,已经登上报纸了,再有第二次,马德里都要沸腾了!我可不想卷进王室是非里去!”正当他们谈得十分投机时,卫队长进来报告说:“威尔斯勋爵来了,他想见见陛下。”利夫叹了口气,只好让卫队长带着莱娜从边门离开,坐着等威尔斯勋爵来教训自己。果然,老勋爵一进来就说:“陛下,我知道你约了她……我相信你们之间感情很纯洁,但是,我要告诫你,不可重犯你祖父的错误。作为西班牙国王,你该娶个有贵族血统的女子为妻。你该明白,皇室婚姻带着浓厚的政治色彩,好的婚姻能巩固你的统治。”利夫听得心烦了,他摆了摆手,说:“谈点别的吧,有什么要我这个国王干的?我觉得这宫廷生活太刻板太拘谨太枯燥乏味了!”威尔斯勋爵连忙说:“有!非洲的一位新酋长蒙巴来到欧洲访问,他想通过与王室的接触,使自己的地位合法化。我们呢,也对他们那儿新发现的矿产感兴趣。陛下想接见他吗?”利夫来了兴趣,随口说:“为他举行一个欢迎晚会吧!”晚会在王宫的花园草坪上举行。
蒙巴酋长紧紧握着利夫的手说:“如果陛下能燃起一堆篝火,就太合我们非洲人的口味了!”利夫一挥手,一堆熊熊的篝火点燃起来了。蒙巴酋长大喜过望,招呼自己的乐队,在篝火旁弹奏起狂热的音乐。
听着这既古老又熟悉的音乐,利夫情不自禁地对蒙巴说:“这曲子我熟悉,有人还为它填了歌词呢!”蒙巴酋长更来劲了,他拍了拍利夫的手掌,说:“如果你能为我们演唱,我和我的臣民们就能好好过一过跳舞的痛!”利夫立刻站了起来,走到非洲乐队的旁边,大声唱道:“辽阔的蓝天,自由的心情,飞翔的愿望,奔腾的血液,无拘无束,张开翅膀……”随着他的歌声,蒙巴酋长一行人竟在篝火旁跳起了非洲传统的摇摆舞,弄得陪在一旁的西班牙大臣们既惊奇又高兴。
晚会将近结束时,邓尼大臣悄悄对利夫说:“陛下,我们都很敬佩你的外交手法。有人建议,是否马上请蒙巴酋长签一个合同,批准我们在他们国家开采矿产?”利夫摇摇头说:“这仅仅是友谊的开始。我弄不懂,为什么许多人把一切都建筑在利益上呢?”邓尼点点头,知趣地退下了。这时,威尔斯红光满脸地跑过来说:“陛下,祝你出色地完成了第一个外交使命。现在我得到一个新的消息,芬兰国王和公主列妮将来访问,他们正在寻找工业上的合作伙伴,那个合同能提供近万人的就业机会。我希望,陛下热情接待他们,并以列妮公主的名义举行舞会,增进与公主的相互了解。”利夫一下子觉得扫兴透了:他不反对与一位公主接触,但一将“国家利益”、“就业机会”等搅和进来,他就把公主想像得跟商店里板着面孔的售货员一模一样。
第二天,他又让卫队长去把莱娜约到一家饭店,痛痛快快地将自己最近的想法告诉她。他说:“我真不想当国王!还是当个快乐的摇滚歌手好!”莱娜安慰他说:“你也别忘了失业时的忧伤。国王有国王的烦恼,歌乎也有歌手的不幸。我想,你还是照威尔斯勋爵所说的去做,这样,对你自己和对国家,都有好处。”利夫一听她的口气,像是有意要疏远自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想表白自己的肺腑。
正在这时,莱娜看见那个摄影师又举起照相机准备拍照,她机智地将善前酱喷射过去,拉起利夫的手就跑。
第二天,芬兰国王带着公主列妮前来访问了。宴会上,芬兰国王侃侃而谈,介绍了他们皇族的悠久历史。这时,利夫也故意直言不讳地谈到自己当女招待的祖母和自己当摇滚歌手的经历,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十分尴尬。后来,还是列妮公主打破僵局,拍了拍手说:“陛下真是坦率,这才符合二十世纪精神!”这时,威尔斯勋爵松了一口气,当场宣布说:“今晚,西班牙国王利夫将为芬兰公主举行一场舞会!”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但是,格雷顿勋爵却边鼓掌边咬牙切齿。他悄悄溜出去,暗暗以利夫的名义向莱娜发出舞会邀请,希望让利夫大出洋相。
当天晚上,王宫的大厅里灯火辉煌。芬兰公主打扮得像天仙一样,端坐在芬兰国王身边。利夫先让乐队奏起疯狂的摇滚乐,他独自上场,无拘无束的劲歌狂舞起来,直跳到浑身大汗,才坐到沙发上吁吁喘气。这时,轻柔的华尔兹舞曲奏响了,他朝芬兰公主作了个抱歉的手势表明自己已累垮了,无法奉陪。
格雷顿勋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站起来,邀请公主跳舞。正在这时,莱娜拿着请柬到来了。利夫又惊又喜,马上请她一起跳华尔兹。
这时,格雷顿勋爵悄悄在芬兰公主耳边说:“你瞧,那个陪西班牙国王跳舞的姑娘,是个脱衣舞女!”——阴险的格雷顿,故意将莱娜说成是脱衣舞女!列妮的眼睛里像是喷出火来,一曲才终,她就拂袖不告而别了。芬兰国王弄清原因后,也很生气,他与另一个国家签订了合作协定,匆匆离开了西班牙。
西班牙王室内外,顿时像爆炸了一颗巨型炸弹,大家都对利夫的举止议论纷纷。这时,格雷顿勋爵要求召开内阁会议,他在会议上煽动说:“不管利夫是什么血统,这样的人不配当西班牙国王!我们要收回君主权,恢复皇族尊严,重新选择新的继承人!”大臣们沉默不语,谁也拿不出充分的理由来反对格雷顿的话。
利夫心情沮丧,独自来到夜总会,将心里话告诉莱娜说:“反对我当国王的人越来越多了,看来,我只能当摇滚歌手。”莱娜却说:“我看,那个格雷顿勋爵早有阴谋勾当,他曾来收买过我。
报上的新闻和伪造的请柬,一定跟他有关!”利夫仔细看过了莱娜保存好的那张请柬,发现上面果然是格雷顿的笔迹。他立刻找到卫队长,让他去讯问那个盯住菜娜的摄影记者。
不出所料,摄影记者交待了格雷顿勋爵交给他的“任务”,还说出了格雷顿给了他多少钱。
利夫心里有数了。他又找到了忠心耿耿的大臣邓尼,问他谁最有资格继他之唇当西班牙国王。邓尼吞吞吐吐地说:“威尔斯勋爵,他的血统几乎踉你一样。但是,他觉得自己老了,请求我保持缄默,全力辅助你……”利夫非常感动,又请邓尼约来蒙巴酋长,对他说:“我想用工业设备换取你们部分矿产开采权,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蒙巴酋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说:“咱们是朋友,你说什么都行!签字吧!”第二天,利夫召集大臣们开会,他拿出与蒙巴酋长签订的合同,对大家说:“前不久,因为我的幼稚,失去了一份芬兰合同,现在,我用这份价值6亿美元的合同来弥补。我不适合当国王,我将把王位移交给威尔斯勋爵,他和我有着同样的血统。这儿还有一份材料,它证明某位勋爵为了觊觎王位,干下了种种卑劣勾当。”坐在下面的格雷顿勋爵,面色顿时变白了。
几天后,威尔斯正式继位了。他为利夫提供了一幢装有录音设备的别墅,还将他封为华西纳第三公爵。
利夫立刻给莱娜写了封信,他说:“我希望马上见到你。现在,我已从摇滚国王变成了摇滚公爵,轻松快乐得多了。
第22、烈女真相
新上任的党史办主任闫松林领了一项不大不小的任务——在建国六十周年之际编辑出版一本本县英模烈士的书,作为献礼和对外宣传的重要工具。按说,这个任务对于闫松林这个本县有名的大才子来说,实在是放屁翻跟头——小菜一碟,但是,偏偏本县唯一在陵园树碑的烈士周山虎,却找不到任何资料记载他牺牲的细节。周山虎和他是老乡,是抗日战争时期一位赫赫有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长,现有的资料上说他当年是中了鬼子的埋伏,所率领的游击队近百人全军覆没。但也有人说是有叛徒或者汉奸告密,才造成了本县历史上最大的一起游击队惨败。但叛徒或者汉奸究竟是谁,最后也没查出,成了一起历史悬案和难解之谜。几个朋友劝他说,别太认真了,胡编一段算了,有谁知道真假,现在哪个单位不在造假材料?况且,也没人追究真假……
闫松林淡淡一笑说:“这不是写小说,怎么能胡编呢?别人做不做假我不管,但我不能做假。”同事们就暗暗地笑他刚近不惑却早早迂腐,说好心当了驴肝肺。闫松林倒不在意,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弄清这起悬案的真相,给英雄的在天之灵一个告慰,给后人留下一个明白的说法。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领导一天天的追问,心里虽然着急,但却没有办法。
这天,正在发愁,忽然接到了乡下远房表妹打来的电话,说奶奶突然病情加重,看来时日不长,奶奶让他火速赶回,要向他透露_个天大的秘密,不然,她两眼一闭,这个秘密就带到了阴曹地府,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放下电话,闫松林摇摇头,心里有点苦笑。奶奶已经是年过八旬的老人,自从爷爷在当年南下支前阵亡之后,不知怎么一直未嫁,带着年幼的父亲从故乡闫家寨迁移到了现在的松树湾,父亲一直要接她到城里来,她只是进来转了一圈就回去了,一直一个人生活,身体硬朗得很。倒是退休后的父亲反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上几年就先她而去了。过了两年,母亲也随父亲而去。奶奶在松树湾生活了一辈子,平凡得就像路边那棵狗尾巴草_样,她的心里能埋藏下多大的秘密?解开这位周山虎烈士的谜,对于他来说才是天大的秘密。但一想到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奶奶,闫松林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他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就赶紧驱车上路了。
县城距松树湾村足足一百多里,中间必须经过闫家寨乡。快到闫家寨时,前面的路突然堵塞了,原来,闫家寨正修“村村通”公路,必须绕道邻乡三十里才能拐上通往松树湾的“村村通”公路。
烈女真相(2)
闫松林叹了一口气。每次回家经过闫家寨时,不知怎的,他的心里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也许就是人们通常说的那种故乡情结吧。事实上他对于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少年时期一点模糊的记忆,并没有留下什么太多太深的印象。说也奇怪,每次到这里,他只要下了车,点燃一支香烟,遥望着这个并不富裕的村庄,和那些依然十分平常的土地,心中涌起的那种起伏不安就会像退了潮的大海,渐渐归于平静。
这一次,车子还没有到达闫家寨,不知怎的,闫松林心里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烦燥、焦灼,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什么。他急忙让司机停下车,站在路边的一道小高坡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地抽了一口,长长地喷吐出去,看着浓浓的烟雾在仲春的山风中转瞬即逝,他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就在他准备上车赶路时,前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哎呀,一个人头!”
“怎么这个骷髅头里有一根簪子啊?”
“这肯定是一起谋杀案……”
众人七嘴八舌,引起了闫松林的注意。他好奇地走上前去拨开人群一看,原来这是一座位于新拓宽路面下的坟墓,棺材已经腐烂,从里面滚出来的白茬茬的骷髅脑后明显地插着一根银簪,拨出一看,足足有三寸多长。这是妇女别发髻用的东西,怎么会插在死者的头上呢?很可能死者是被人害死的,是一桩人命案啊!那么,究竟是情杀、财杀、还是仇杀?闫松林顿时来了兴趣。
正在这时,有人喊来了闫家寨乡派出所李所长。李所长一下车就看到了闫松林,连忙上来吁寒问暖。他们是老同学了,今日相见,分外高兴。李所长说:“松林,听说你的老家就是这个闫家寨,在部队你也当过侦察兵,怎么,今天有没有兴趣和我查一查这个银簪骷髅案?案子能破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闫松林笑着说:“功劳不功劳无所谓,关键是你以为这案子一下子就能破了吗?我可还要回去看望奶奶呢!”
李所长说:“这不简单吗?一问这家坟主是谁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吗?你就别急了,帮帮我,中午为你接风洗尘,咱哥俩也老长时间没见了,好好叙一叙。完了我陪你一起回去看望老人家,如何?”
话说到这分上,闫松林也没办法。李所长就让那些民工们继续忙活,自己取了这根银簪,和闫松林一起到村子里打听。
坟的年代太长了,村里人都不清楚。李所长正要作罢,村长说:“我们去问一下‘老八路’吧,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烈女真相(3)
“老八路”今年八十多了,当年参加游击队打鬼子,没想到被鬼子打中了命根,命拣回来了,人却废了。一个人没盐淡水地过了一辈子,虽然有政府照顾着,衣食不缺,但除了晒太阳,连句话也懒得说,好像一个哑巴。村长带着闫松林和李所长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暖暖的秋阳下懒洋洋地打着盹。听了村长和李所长的问话,他好一阵才睁开眼睛,懒懒地说了句:“那是闫山贵的坟,死了六十多年了,他媳妇柳叶眉早迁到松树湾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你胡说!”闫松林突然怒喊一声,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众人一看,只见闫松林满脸通红,情绪激动,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八路”好像见怪不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胡说不胡说,你问问不就是了。”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任你再百般询问,只是一言不发。
李所长有点奇怪:“怎么,你认识这个柳叶眉?”
闫松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李所长有点不解:“那你激动什么?走,正好,咱们一同到你老家,一方面看望老人,一方面调查案情。”
闫松林眉头深深皱起,不经意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只是心里另外起了波澜。因为“老八路”刚才所说的“柳叶眉”正是他奶奶,奶奶曾经说爷爷闫山贵南下抗战牺牲在外地,连个尸体也没有留下。难道奶奶说了谎,还是和这根银簪之间有什么故事……他不敢往下想。
到达松树湾的时候,闫松林借故把李所长拉到一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李所长听了心里也是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柳叶眉竟是老同学闫松林的奶奶。心里是既兴奋又矛盾。他安慰闫松林说:“你别多想,也许其中另有隐情,我们先听听老人怎么说吧。”
闫松林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奶奶把他叫回来要告诉他的“秘密”,八九不离十与这根银簪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了。
一行人进到那年月不短的老房子里,闫松林看到一向健朗的奶奶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干枯而稀薄,不由得心里一酸,早已把刚才的事丢到了脑后,扑上前去颤声叫了一声“奶奶”,喉头就哽咽了,双手抓着奶奶的手,眼泪哗哗地涌出来。
卧病在床的柳叶眉听到喊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闫松林,眼睛亮了一下:“我可是憋着这口气等着你回来啊……”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了一旁穿着公安制服的李所长。她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闫松林,“怎么,你们全知道了?”
烈女真相(4)
闫松林这才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李所长,对老人说:“这是派出所的李所长,我的同学,他来这里办一件事……”
老人摇了摇头:“知道了也好……不过,事情的真相只有我知道,只有天知道……”
话说到这儿,闫松林和李所长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李所长掏出那根银簪上前轻轻地问:“老奶奶,你可认识这件东西?”
老人转过头来,缓缓睁开眼睛,等她看到李所长手中的那根银簪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呼”地一声坐起来,一把抢过银簪上下左右地细细打量了一遍,惊奇地问:“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件东西?”
见此情景,李所长心里有了底,同时也增添了无限疑惑,但面上仍然平静地说:“这是在闫家寨新建公路工地的一座乱坟中找到的,我们怀疑……”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闫松林紧张地望着老人,希望老人能够摇摇头断然否定。可是,老人脸上平静如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六十多年了,我不想把它带到阴曹地府去。现在既然这个东西也重见天日了,我也就不隐瞒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的白杨树在秋风的吹拂下,树叶飘飘然离开枝头,在空中打了一个旋,悄然无声地落到了地上。
老人的思绪穿过时光隧道,回到了六十多年前……
周山虎拉着刚满十八岁的柳叶眉偷偷地钻进了闫家寨村后的那片柳树林子。正是三伏天,林子里一片蝉噪。来到林子深处的一个隐秘处,周山虎用石块赶跑树上那些没心没肺的东西,这才转过身来在满脸泪痕的柳叶眉身边坐下,默不作声。柳叶眉把长长的辫子向后一摔,双手抓住周山虎的胳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忧愁地望着他说:“山虎哥,你说怎么办?我如果一进那闫王爷的门,恐怕是今生再难和你相见了……”
周山虎轻轻地抚摸着柳叶眉软绵的小手,语气坚定地说:“不行你就跟着我跑吧。咱们就到这中条山里去投靠八路军,打鬼子,斗地主,自己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不然,呆在这里不是被那闫王爷欺负,就是要被小鬼子糟蹋。”
“可是,我不忍心丢下重病在床的老爹啊,爹一个人……如果没有老爹,我早和你跑了……”
“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卖给闫王爷做小老婆啊,何况,他家那只母老虎能容下你吗?”
烈女真相(5)
柳叶眉深情地望着身材魁梧、肌肉发达、方盘大脸的周山虎,把身子慢慢地贴上来:“山虎哥,我想过了,我们可能前世有情,今生无缘。不过,我不甘心,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现在就把我要了吧,也不枉我们好一场……”
“叶妹……”周山虎一下紧紧地抱住了她滚烫丰满的身子。
“好啊,你小子吃了豹子胆,竟敢在这里偷我的女人……来呀,给我往死里打!”
周山虎和柳叶眉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见地主“闫王爷”手里挥舞着那根明晃晃的文明棍,嘴里唾沫四溅,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持枪舞棍,嗷嗷扑上来。周山虎自小和父亲打猎,学过几手,见势不对,一把把柳叶眉推到身后,随手抓起一根树杆,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一场恶斗,猛虎不敌群狼。眼看周山虎就要被闫家的家丁打倒,柳叶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喝一声:“你们都住手!如果你们打死了山虎哥,我就一头在这树上撞死,陪他一起上路。”说着就要往旁边的一棵大柳树上撞。
闫王爷一看急了,大声喝道:“快停下,拉住她!”
家丁们放开了已经是遍体鳞伤的周山虎,抓住了柳叶眉。周山虎正要挣扎着上前去救柳叶眉,柳叶眉大声喊着:“山虎哥,别管我,你快跑,如果我死了,你记住给我报仇……”
周山虎看看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不能一下取胜,只好放弃。他含泪叫了一声:“叶妹……你一定要等我……”深情地看了一眼正在挣扎的柳叶眉,转身向中条山深处跑去。
当天,闫家就张灯结彩,准备给闫王爷和柳叶眉圆房办喜事。柳叶眉抱定一死的决心,一直在寻找机会。闫王爷的老婆崔氏虽然比他小一二十岁,也不会生养,但却是有名的母老虎。因为不能生养,她一直想让自家的侄子过继给闫家当儿子,好接下这万贯家财,但闫王爷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财产流入外姓人的腰包。俩人为了这事一直绷着。现在闫王爷要娶柳叶眉进门取代自己的位置,她岂肯轻易罢手?当即耍起泼来,大闹了一场,整个闫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闫王爷虽然心狠手辣,在众人面前凶狠霸道,却是惹不起他家的这只猛虎。看看到口的肥肉干着急却不能入口吞下,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罢,让家丁把柳叶眉锁到柴房里,再想良策。
母老虎知道闫王爷的心思,下决心要害了这个柳叶眉,不能让闫王爷的好事得逞。她暗地里指示家丁们折磨柳叶眉,能致死最好。家丁们知道这个女人是闫王爷的心头肉,害怕让他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但是也惹不起这个母老虎,胆大的趁人不注意,像猪一样抱住柳叶眉乱啃乱摸一气,胆小的只是不给她饭吃或者少给饭,柳叶眉受尽折磨却有苦难言,想寻死又找不到机会,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何时才是尽头。
烈女真相(6)
柳叶眉的遭遇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就是在闫家充当小工头的闫山贵。
闫山贵和周山虎岁数不相上下,性格却截然相反。他在闫王爷家里打长工,因为是同姓,加上生性乖巧,善于见风使舵,所以很得闫王爷的信任,让他做了一个小工头。闫山贵早就喜欢上了长得像画一样的柳叶眉,但是却不敢和身强体壮的周山虎相争,只是在暗暗寻找着机会,梦想发一笔横财,然后再到柳家求聘。他相信到那时候,穷得像水洗过一样的周山虎肯定是和他争不过这个柳叶眉的。现在看到周山虎被迫出走,闫王爷和他的母老虎为柳叶眉相斗不下,认为把柳叶眉弄到手的机会来了,不禁心头大喜过望。
闫山贵拿出自己这几年苦心积攒的一点钱财,谎称柳叶眉是自己的远房表妹,用好酒好肉买通家丁,说让自己来看守表妹,绝不让她出任何问题。家丁们正在为这件事而左右为难,见有人主动请缨,还有好酒好肉侍候,乐得做了顺水人情,柳叶眉这才少受了许多屈辱和皮肉之苦。
后来,母老虎为了让闫王爷彻底死心,就让柳叶眉做了自己的丫环,每天端香的送臭的,稍有不顺,轻则百般辱骂,重则抬手就打。肚子里时常是饥一顿饱一顿,身上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躲过母老虎的眼睛,柳叶眉常在半夜三更悄悄地流泪,盼望自己的山虎哥早日回乡为她报仇雪恨,带她远走高飞。闫山贵知道她的心思还在那个周山虎身上,暗暗下决心要把柳叶眉弄到手,于是对她格外关心,百般讨好。她有时挨了打受了骂,闫山贵就好言好语相劝,她饿了肚,就偷偷塞给她几个白面馍。渐渐地,柳叶眉对这个闫山贵产生了好感,对他十分感激。
这个时候,中条山里突然出现了一支游击队,队长叫“飞山虎”,据说两手会打双枪,黑夜能使飞镖,经常神出鬼没地打击鬼子和汉奸。闫王爷派出的人回来报告,说这个“飞山虎”就是当年被他打走的周山虎。这个消息使闫王爷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霸也不禁心惊胆战,生怕这个周山虎哪一天夜里突然打回来要了他的老命,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闫山贵这段时间正在软磨硬泡地缠着柳叶眉办婚事。柳叶眉的爹自从女儿被抢进闫家,连气带病,不几天就在自己家里悄悄吊死了。等柳叶眉得知消息回到家里时,尸体己经生蛆了。柳叶眉抱着爹大哭了一场,可是别说棺材,就是连给爹弄一身衣裳的钱也没有,她又气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闫山贵抓住时机,出钱把她爹的丧事给办了,柳叶眉不知如何感激他才是。闫山贵说:“感激什么?就当女婿出殡了老丈人。你看你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咱们俩成了亲,以后也有个照应。”
烈女真相(7)
柳叶眉低头想了一阵说:“山贵哥,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我心里一直装着山虎哥,我答应活要做周家的人,死要做周家的鬼。现在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要想让我嫁给你,只有当山虎哥他……他不在了,我就答应你。”说着,两个眼圈就红了。
闫山贵听了,心里可恨起这个周山虎来,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杀了他,只能暗暗咒他早日死掉好成就他的好事。他知道柳叶眉的脾气,硬的是来不得的,只有慢慢地等待机会。
这天晚上,闫山贵收拾完工具去找柳叶眉,想和她商量早些把婚事办了,免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夜长梦多。路过闫王爷睡的后房时,忽听得里面有说话声,就好奇地凑上去。这一听,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闫王爷把害怕周山虎回来报仇的事向他老婆母老虎说了,那母老虎一听,也吃了一惊。如果周山虎真杀回来,就凭她和她男人办的那些事,哪个也不得活命。当下就说:“那你还呆什么,赶快找个靠山啊!”闫王爷说:“现在找靠山只能找日本人,但是我看这些东洋鬼子们都是不好招惹的东西,弄不好哪天,周山虎没杀我们,他们反而把我们杀了。”母老虎不经意地说:“你个笨猪,不会想个办法吗?上次那个日本兵小队长佐川让你给找女人,你没有给他找下,我看他对你可真是有看法。我们现在把这个柳叶眉送给佐川,一方面讨好了日本人,另一方面,那周山虎将来打回来要人,就推说柳叶眉是让日本人抢去了,让他和日本人去要,我们不就坐山观虎斗了吗?”
闫王爷一听,不禁连声称赞:“这个主意高!这叫做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这事不容迟疑,明天我就先派人去和佐川联系一下,说妥就办。”
躲在窗外的闫山贵一听,肺都气炸了。这不是把我媳妇送给日本人吗?不行,得想个办法,来个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柳叶眉,果然,柳叶眉一听就急了:“山贵哥,你可要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啊。真不行,你就到山里去找山虎哥,让他回来救我,然后我们就一起参加游击队。”
闫山贵一听,两眼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他从身上掏出一根长长的银簪说:“叶妹,这是我娘临终前留下来的,她要我交给我的媳妇。我知道你心里还是装着那个周山虎,可是我也真的很喜欢你。现在到处是鬼子,我这次去山里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这银簪就暂时交给你,如果我死了,留给你作个念想,让你日后看到它也知道,除了周山虎,还有一个闫山贵也很喜欢你。如果我活着回来了,你再交给我……”
烈女真相(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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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眉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山贵哥你别胡说,我一定等你回来……”
闫山贵紧紧地抱住了柳叶眉,一边在她脸上狠狠地亲着,一边动手动脚。柳叶眉一边挣扎一边低声喊道:“山贵哥,你别这样,我说话算数,如果山虎哥他真的不在我就马上嫁给你,可是你现在如果不放开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到一起的……”
这话犹如当头一盆冷水,闫山贵刚才火烧火燎的身子顿时冷下来。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心火暂时熄灭,双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眼前这个漂亮温热的柳叶眉,回到了自己的草房里,躺到土炕上,一边慢慢地回味着刚才那亲亲抱抱的美好感觉,一边在暗暗思量着……
第二天一早,闫山贵正盘算着进山去找周山虎,闫王爷却派人将他喊了去,说有重要事情让他去办。闫山贵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又不敢不去。果然,闫王爷让他去见佐川,说有花姑娘送上,请佐川派兵保护他的家产。闫山贵左右为难。去吧,送的是他想了好长时间的柳叶眉;不去吧,得罪不起闫王爷,更得罪不起那如狼似虎的鬼子兵。何况,还有一个“飞山虎”给柳叶眉撑腰呢!思来想去,只有自己是谁也害怕,谁也得罪不起,不禁懊恼起来,恨不得把这闫王爷和周山虎一起杀了才能如意。这样一想,开始时狠狠地把自己吓了一跳,后来再一想,他忽然笑了。
打定主意,闫山贵立即行动。佐川驻扎在县城,往返最快也需要一两天时间,中条山离闫家寨也有百余里,靠一双腿怕是跑断了也赶不上。闫山贵下了狠心,到镇上高价雇了一匹马,先跑到中条山里找到了周山虎,告知了柳叶眉现在的情况,请周山虎立即发兵去救。周山虎也是日夜惦记着自己的心上人柳叶眉,问清情况后非常感谢闫山贵,约好第三天子夜时分带一个小队攻打闫家寨,枪杀恶霸,并让闫山贵到时做内应。闫山贵满口应承,立即返回。但是他并没有返回闫家寨,而是星夜赶往县城……
三天后的夜晚,周山虎带领游击队悄悄地潜入了闫家寨,一声枪响后,早已埋伏在大门口的闫山贵立即打开大门,把游击队引入院中,并且大声喊道:“‘飞山虎’ 杀进来了!”闫家寨的家丁们平时欺负平头老百姓还行,一听说“飞山虎”来了,早已吓得抱头乱窜,屎尿满裤,纷纷跪地缴械投降。周山虎毫不费力地把藏在牲口圈里吓得浑身筛糠的闫王爷和母老虎像老鹰叨小鸡似地拎出来,当众宣布了汉奸闫王爷的罪行,说:“对这些卖国求荣叛变投敌的汉奸,我们一个也不轻饶。”说完,双手一举,只听“啪啪”两声枪响,闫王爷和母老虎的脑袋就开了花。
烈女真相(9)
柳叶眉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禁不住扑在周山虎的怀里号啕大哭。周山虎安慰她说:“好了,现在仇也报了,我们也相见了,你就跟我参加游击队吧,我们从此再也不分开了。”周山虎又转过身来向站在一边的闫山贵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你这几年对叶眉的照顾,以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柳叶眉从头上取下那根银簪双手递过来:“山贵哥,这银簪还给你吧,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心上人,把它插到她的头上。”
闫山贵双手推着:“不不,这银簪就送给你吧,我……”
柳叶眉还是坚持把银簪留给他。闫山贵急了,把手一推说:“我也要和你们去打游击,请你收下我吧。”
周山虎一听,喜形于色:“好啊,我们热烈欢迎。不过,现在我们就要连夜撤退回到中条山里,你能同我们一起走吗?”
闫山贵一拍胸膛说:“我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什么可牵挂的,走!”
众人正准备撤出村外,突然枪声大作,一支鬼子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包围了村子。周山虎一边指挥众人抵抗,一边向村里撤退。火光中,佐川手握指挥刀,狞笑着大叫:“‘飞山虎’,你跑不了了,快快地交枪投降!”
周山虎一看敌人人多势众,恐怕难以脱身,把柳叶眉往闫山贵身边一推说:“山贵兄弟,你先带着叶妹藏起来,如果我们能冲出包围,你再带她来找我;如果出不去,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柳叶眉还要说什么,周山虎低声喝道:“这是命令,快走!”就带着队伍向村外冲去。柳叶眉没有办法,只好任闫山贵拉着她躲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窑洞里。
也不知鬼子来了多少兵,这场战斗从天黑一直打到天明,最终以游击队全军覆没而告终。“老八路”在这次战斗中被打残废,躲在死人堆中拣了一条命。村子里也被鬼子洗劫一空,村人死伤大半。鬼子残忍地割下了周山虎的头,回去后在城门上整整悬挂了十天……闫山贵和柳叶眉侥幸躲过了这场劫难。
柳叶眉得知这个噩耗,只觉得天塌地陷,一下子昏了过去。闫山贵好不容易才把她救醒,但她一醒过来就开始不停地哭,只哭得肝肠寸断,气若游丝。
夜,黑漆漆的,如同泼墨。埋葬牺牲的游击队员的那片乱坟岗阴风凄凄,鬼火闪烁,不时听到那些死去冤魂的哭嚎,令人毛发倒竖,全身悚然。村人们白天都不敢到这里,更莫说这夜半三更了。柳叶眉摸到周山虎的坟头,点燃三柱土香,又摆上一壶酒,来祭奠这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长和自己未过门的丈夫。她默默地跪在坟头,看着在浓重夜色里忽明忽暗的香头,仿佛看到了春日里,山虎哥和她一起跑过村后的那座小山岗,一起去采摘那满山怒放的玛榴花,他弄来一大把各色各样的花草,编了两个漂亮的花帽,一人戴一个,然后硬是拉着她跪在地上要拜天地,羞得她起身跑开了,只是把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洒在坡上,周山虎在她身后一边追,一边喊着:“叶妹,你等等我,等等我……”
烈女真相(10)
现在,你的眉妹已经长大了,成人了,成了花一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姑娘,只等着你这个心上人来采摘,可是你却走了,把她孤伶伶地撇在这个世界上,’让她有了话儿向谁说,有了苦儿向谁诉,让她的终身向谁托……
柳叶眉越想越难过,禁不住悲从心来,从小声如溪流的呜咽,变成了涛涛如江河的咆哮。她一边哭,一边嘴里喃喃自语着:“山虎哥,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你等等我,我这就随你而去,我们生不能成夫妻,就是死了也要成为鬼夫妻,永远在一起……”
说完,站起身来,向坟头边的一块大石头撞去。这时,从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人,一把紧紧抱着了她的腰,嘴里低声喊道:“叶妹,你可千万别这样,千万要想开啊,没有了周山虎,还有我闫山贵啊,你可不能让我的一片苦心白费了啊……”
柳叶眉转身一看,原来是闫山贵。她叫了声:“贵哥!”扑在他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闫山贵一手搂着她温热的腰肢,一手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拍着安慰她:“人已经死了,再哭也没有用。你还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啊!”
柳叶眉住进了闫山贵家,山贵的姑母知道侄子的心思,加上柳叶眉模样是模样,活儿是活儿,是这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好闺女,如果真能成了她闫家的媳妇,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因此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闺女来看待,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冻了。柳叶眉自出娘胎到现在,还真没有享过像这样的一天福,心里对闫山贵和他的姑母渐渐产生了好感,只是心里还一时放不下周山虎。闫山贵更是乐得如同一只春鸟,进进出出脸上满是笑意,嘴里小梆戏不断。别人问起他是不是要娶柳叶眉了,他毫不避讳,说:“快了,就在八月十五吧。”这样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柳叶眉要嫁给闫山贵,都说山虎没福气,山贵娃也行,叶眉也应该享几天福了。
闫山贵和柳叶眉的大喜日子定在八月十六,闫家上上下下忙着在张罗喜事。八月十五晚上月正圆时分,柳叶眉跟闫山贵说:“明天就是我俩的大喜之日,我想今夜去祭奠一下山虎哥,顺便想告诉他一声,他一个人在那边恐怕很孤单啊!”闫山贵虽然心里有点不愿意,但看到柳叶眉那真诚的一双眼睛.想,反正明天晚上就是我的人了,他已经做了鬼,难道还能把她拐走吗?最后还是同意了。但他放心不下,也要随着她去,被柳叶眉拒绝了。
柳叶眉来到周山虎坟前,禁不住又悲上心来。她摆上供品,烧上土香,心里默默地说:“山虎哥,本来说好这一生你要陪好我的,但是你却先走了,本来我也要随你而去的,但是山贵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还没有报。明天我就要和他成亲了,你在地下就放心吧,我活着也不会忘记你,以后的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我都会来给你烧纸祭奠的,你在那边也就放心吧……”
烈女真相(16)
李所长还能说出什么呢?不过他仍然感到奇怪,柳叶眉当年大义灭亲,挽救了游击队,为革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应该是有功之臣啊,为什么从解放到现在过了六十多年了,她却始终没有向任何人标榜自己,没向党和政府提出任何要求,心甘情愿地住在这山沟沟里?
老人挣扎着坐起来,一手拉着闫松林,一手拉着李所长,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我柳叶眉是个受苦人,是游击队、共产党从火坑里把我救出来,如果没有游击队、没有共产党,也就没有我柳叶眉,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几句普通而朴实的话,令屋里的几个人热泪满眶。闫松林和李所长“扑通”一声跪在老人面前,久久不愿起来……
第23、宿舍楼趣闻
故事发生在县城滨阳路供销合作社宿舍楼。上午十一点,一个身穿牛仔服的青年撬开了101室的房门。他轻轻地推门闪进去,嘿,吓了一大跳,门口地板上睡着一个小孩。
小偷蹑手蹑脚地正想退出门去,那孩子醒了。孩子看上去只有三岁左右,大概睡觉前大哭过一场,所以脸上污迹斑斑。孩子倒也不见生,看到他,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你找谁?”
牛仔服四下里一看,没见大人影,就堆上一脸笑,试探地说:“小朋友,不认识我啦?我是你爸爸的同事阿呀,你爸爸在家吗?”
孩子一听,说:“找爸爸?”小手一指,“我爸爸在卫生间。”
牛仔服一听,房里有大人,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放低声音说:“你爸爸上厕所就算了,叔叔现在有急事,下次再找他。”说完,“蹬蹬蹬”逃命似地冲出门,窜下楼去。
“他妈的,晦气!”小偷逛荡在大街上,正暗自叹气,突然一想:不对!如果大人在家,怎么会让小孩哭成那个样子,而且还睡在地板上?哼,差点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吓破了胆。于是他转身飞速上楼,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果然没什么动静,于是便迅速撬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只见那小孩又在地板上睡着了,于是,牛仔服从这间房窜到那间房,从这个抽屉翻到那个柜子。收获倒真是不小,光现款就拿了将近五千元。牛仔服兴奋的两眼直放光,他心想:若不是自己洞察入微,还能有这好果子吃么?
就在这个时候,孩子醒了,揉揉眼睛看着他,奇怪地问:“叔叔,你不是走了吗?”小偷灵机一动,说:“我办完了急事,等你爸爸。”孩子还是小手一指,说:“我爸爸在卫生间里。”牛仔服“嘿嘿”笑了一声:“你这小鬼头,还骗叔叔。”孩子说:“我不骗人,爸爸说骗人不是好孩子。”说着,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抓过扔在一边的的小皮球,“咚咚咚”朝屋后的小院子奔去。牛仔服一看孩子倒院子里去玩了,赶紧找了个包,把钱和劫得的“战利品”装进去。正要返身离开,突然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人在他背后猛击了一拳。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孩子的爸爸,叫陆峰。
牛仔服醒过来后,发现自己两只手被反绑着,面前站着个人高马大的铁塔汉,心里不觉暗暗叫苦:“你,你怎么......”
“你想知道?”陆峰瞪了他一眼,“告诉你,我是孩子的爸爸,今天无意擒贼,没想到你会主动送上门来。听说最近这一带出了个‘日月偷’,白天夜晚都作案偷东西,恐怕就是老兄你吧?”
牛仔服没吱声,看来是默认了。不过,他挺疑惑的地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呢?”
陆峰得意地拍拍儿子的脑袋,哈哈笑了起来:“这得归功于我的儿子。你没提防吧?我们这房子装修时,我叫人把卫生间挪到了院子后面。今天我妻子上早班,儿子在外面水龙头下玩水,我骂了他几句,他不听,就趁我上厕所时,在外面把卫生间的插销给拴上了。刚才你真以为我儿子到院子里去玩?嘿嘿,他是给我去开门哩!要知道,当你利令智昏的时候,你的智商还不如一个三岁孩子哪!”
“唉——”小偷耷拉下了脑袋。
第24、民国鸡厨奇案
在黑暗的旧社会,妓院被称为鸡窝,妓女就是鸡,给妓女做饭的人称为鸡厨。鸡厨虽然月薪不低,但极少有人去干。
九江有个花子街,芜湖有个万贯街,都是方圆百里著名的红灯区,汇聚各地美妓。万贯楼是万贯街上最有名的一家鸡窝,姚二嫂就在万贯楼里当鸡厨。
姚二嫂很穷,为顾生计,只好不顾名声到万贯楼为人当厨。姚二嫂的丈夫姚二,是个很老实的庄稼人,而作为庄稼人他又没有地,只等农忙时节为人打短工。平常时候,姚二嫂去妓院当厨,姚二就在家照看两个孩子。每到月底,姚二领着两个孩子去芜湖万贯街,姚二嫂悄悄从后门溜出来,将薪水交给丈夫,亲亲两个孩子,然后挥泪而别。这一年,豫西土匪路老九杀到了芜湖,抢占了万贯楼。土匪把妓女们一个个用苇席圈起来,标上价码,任人挑选。规矩是先交钱,再指席筒定人,说准了让你看人,无论丑俊老少不得反悔,一切认命。姚二嫂是个女的,也被土匪们当妓女抓了起来。尽管姚二嫂一再解释哭诉,土匪们不理茬儿,还是把她围进一个苇席筒里,标上价码,卖了。
买姚二嫂的人姓焦,叫焦大。焦大是个纤夫,与弟弟焦二给一个姓钱的老板拉船。这次路过芜湖,听说妓院卖女人,弟兄俩便取出多年积蓄买了一个。焦二说自己年轻,先让了哥哥。焦大买了姚二嫂,雇个小土牛推着朝码头上走,不想姚二嫂一路哭哭啼啼,向焦大诉说自己的不幸。焦大一开始不信,最后见姚二嫂哭得伤心,便问:“你说你是厨娘,让我如何信你?”姚二嫂说:“接客的女人整天擦油抹粉,浑身透着香气,我一天到晚在灶房里,从未打扮过,你一看不就看出来了?”焦大想想也是,又贴近姚二嫂闻了闻,果真没一丝香气,这才信了,说:“事到如今,我也不强迫你,你既然有丈夫有孩子,那你就赶快给我一百块大洋,别误了我再去买一个。”姚二嫂哭着说:“这位大哥,我一个月才挣几块大洋,还要养家糊口,你让我去哪儿弄一百块大洋呀?”焦大说:“那这事儿就麻烦了,我为能买一个女人几乎用尽了我们兄弟俩前半生的积蓄。不想买了你,你不从我不强求,但你也不能让我拿钱买个空呀!这样吧,你先随我到船上,我托人给你丈夫送个信,让他找钱把你赎回去如何?”姚二嫂听焦大把话说到这一步,想想再没别的办法,只好随焦大上了码头。
到了商船上,焦二和船上人都为焦大买了个漂亮娘子而高兴。焦大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哭丧着脸向众人说了实情。焦大这边说着,姚二嫂那边哭着,哭声惊动了钱老板,钱老板从楼上仓走下来,问焦大这女人哭哭啼啼怎么回事儿,焦大又向钱老板诉说姚二嫂的不幸。钱老板走过去,望了望姚二嫂,叹了一声,对焦大和焦二说:“这样吧,我给你们一百块大洋,先把这女人救下来,你们再赶快回妓院买一个如何?”焦二望了焦大一眼,说:“这个女人是我哥哥买来的,由我哥哥做主吧!”焦大正想如此,急忙给钱老板磕头,然后就接过一百块大洋急急上岸去了万贯楼。
焦大到了万贯楼,见妓女已剩不多,生怕抢不到手,急忙忙交钱又买了一个。不料打开席筒一看,却是个老妓,比自己还大了几岁。焦大心想,这大概是命,姚二嫂年轻漂亮,却是个有丈夫的女子,这个倒心甘情愿跟自己从良,却是个老女人。焦大正在叹息命苦,突见姚二带着孩子来找姚二嫂。姚二见人就问,一脸着急。焦大一听是找姚二嫂的,便走过去向姚二说了实情。姚二如遇恩人,拉过两个孩子就给焦大磕头。焦大说:“我先领你们父子去船上见见你家娘子,然后再想钱的办法如何?”焦大说完就带着老妓女和姚二父子去了码头。不料,到河边一看,河里已没有了商船的影子。姚二和两个孩子嚎啕痛哭。
焦大望了望偌大的码头,心中很是怅然,宽慰姚二说:“可能是这里闹匪,商船不敢久停。眼下天色已晚,两个孩子又走不动---这样吧,你们几个在这儿等候一时,我去下游赶船,如能追得上,探明情况,再回头喊你们。”姚二见焦大如此好心,很是感动,哭着说:“焦大哥,一切都拜托你了!”焦大劝住姚二,又从兜里掏出几个小钱,交给那老妓说:“今天本是你我的新婚之日,不想遇上了这种事儿。常言说:帮人帮到底,只好委屈你了。”那老妓见焦大是个好人,觉得自己后半生依靠这种人真是好造化,便动情地说:“天黑路不好走,你要小心就是了!”
焦大走后,那老妓到岸上买了几个烧饼,和姚二父子吃了,然后就坐在码头上焦急地等待。不想一直等到后半夜,才见焦大气喘吁吁地从下游过来。姚二心急如焚,忙问可曾见到孩子他娘。焦大长叹一声,颓丧万分地说:“我一气追了二十余里,也没见到船的影子!”姚二一听,禁不住又流开了泪水。焦大怕他哭醒了两个孩子,忙劝他说:“钱家商船是个楼子船,今日又有点儿顺风,船比人走得快,可能是我没赶上。这条河道里没几条楼子船,而且经常从上游朝下运货,跑不掉的!现在夜深人静,两个孩子睡着了,咱们不如先上岸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天明之后,有两个办法,一是你爷儿仨就在这儿坐等,二是随我们去蚌埠。”姚二寻妻心切,当即就决定随焦大夫妇一同去蚌埠,找不到爱妻誓不罢休。焦大见姚二铁了心,便帮他抱着睡熟的孩子,到岸上找了个背风处,单等天明去下游寻找楼子船。
民国鸡厨奇案(2)
蚌埠距芜湖二三百里,姚二带着两个孩子随焦大顺河走了四五天,才算到了蚌埠。姚二他们走到的时候天已大黑,河两岸灯火辉煌。焦大路熟,一直带姚二赶到码头。不想寻来找去,仍不见钱家楼子船。焦大这才着了急,自己丢了饭碗找不到弟弟不说,更重要的是姚二,让人家辛辛苦苦地来了,却什么也没见到!姚二丢妻痛苦,两个娃娃没娘更可怜,怎么办?
焦大凭着人熟地熟,上了这家船又上那家船,可打听来打听去,众人都说没见钱家楼子船回来。焦大的眼睛越瞪越大,疑惑越来越重,最后只好带着姚家父子去岸上钱家探虚实。
钱老板家在河北岸,一片阔宅,三进深。门台也高,朱门铜环颇显威严。因为焦大在钱家楼子船上干了半辈子纤夫,所以对钱府不生。他先让姚二父子躲在一旁,自己一人上前敲门。开门的管家一看是焦大,很是惊喜,问:“焦大呀,船回了?”焦大一听,心想问题严重了,忙问道:“怎么,钱老板还没回?”那管家像是比焦大更惊奇,问:“钱老板回没回你还不知道?你不是与他一同出的航吗?”焦大瞪大了眼睛望着那管家,再也不知说什么好,怔了好一时,才将自己在芜湖买妓女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那管家越听面色越白,方知事情莫测,急忙领焦大去后厅拜见钱太太。
钱太太姓陈,叫陈倩女,也是名门出身。父亲曾中过清末举人,弟弟现在警察局内任职,可谓是蚌埠城内有钱有势的人家。钱太太住在二进院内,建筑多为南方格局,花墙亮窗,又有些北方情调。管家领焦大穿过一片竹林走进后厅的时候,钱太太正在看一本线装书。钱太太知书达礼,见多识广,遇事就显得沉着。当焦大把事情的起因前后说明之后,她并不见惊慌,对焦大说:“你家老爷就是再怵我,但他若想纳妾也不会如此不清不白夺人之爱!既然姚二父子来了,你先与管家去安置一下。至于楼子船,我想不会出什么大事情,很可能是行至中途另有它因,在夜间靠岸停泊时你没看到,说不定天明就回来了。”焦大一想也是,从芜湖到蚌埠,隔着几个县又跨豫皖两省,中间大码头小码头无数,说不准就是自己心粗没看准哩!心思一往好里想,自是坦然了不少,便向太太道了谢,急忙领着管家去安置姚二父子。
姚二做梦未想到钱太太会如此善心,颇有些感激涕零的样子,对那管家说:“世上还是好人多,一路上有焦大哥照管,来到这里又碰上好心的钱太太,真不知让我姚二说什么好呀!”
当下,姚二父子就被安排在一家客栈里,吃住皆有钱家结账。有吃有喝,姚二却更加思念妻子,每天都带着两个孩子,去河边张望。可是,几天过去了仍不见钱家的楼子船回来!这一下,连钱太太也坐不住了,急忙派人去警察局,说明情况,要弟弟速来府上商议。
钱太太的弟弟叫陈章,在警察局里当副职。听说姐夫出了事,不敢怠慢,放下公务,匆匆到了姐姐家。派人叫来焦大,让焦大把事情根梢儿又叙述一遍。听完之后,陈章对姐姐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现在怕是已经晚了!”钱太太这才感到害怕,白了脸色说:“估计能出什么意外?”陈章沉思片刻说:“眼下还说不好,只能往最坏处着想。这样吧,我先派人查一查再说。”言毕,便急急回到局里,挑出几个贴身弟兄,让他们顺河道细察细找,发现蛛丝马迹,火速回来报告。
可是,去的人在蚌埠查找了几天,非但未找到楼子船,竟连一点儿有关的消息也没查到。这一下,连陈章也感到问题棘手了。
焦大一看重返楼子船当纤夫无望,只好到客栈告别姚二,带着那老妓回淮南老家重谋生路去了。
这一下可苦了姚二,寻妻无望,又不忍心总连累人家钱太太,万般无奈,只好去向钱太太辞行,说是要带着两个孩子重新去河道里寻找爱妻。并说要从河的上游一直找到下游,再由下游找到上游,来来回回地找,就是找上一生,也要找到钱家楼子船,为两个孩子寻回娘亲!钱太太十分感动地望了望姚二,长叹一声,说:“眼下,我和你一样痛苦!你找不到妻子,我也找不到丈夫。这样吧,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乱跑。你就先在我家干杂活,边打工边养活孩子边等你的妻子。原因很简单,如果事情真如焦大所说,是我的丈夫拿钱赎下了你的妻子,那就说明她仍在楼子船上。只要能找到我家楼子船和我丈夫,就有望找到你的妻子!”姚二听钱太太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更是感动,禁不住又流出了泪水。接着就给钱太太磕了两个响头,哭着说:“太太的大恩大德,我姚二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呀!”钱太太见姚二愿意留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安排管家给姚二父子腾出一间下房,并找出几件衣服让姚二换了,姚二便在钱府暂住了下来。
钱太太留姚二于府中的目的很明确,她认为楼子船的突然失踪很可能是丈夫看上了那个姚二嫂,想纳她为妾,又怕引起家庭不和,所以才不敢回来,现在不回的原因自然是想将生米做成熟饭后再回。她很服气丈夫把事情做得绝,竟然不留一点儿痕迹。是不是楼子船一直没靠码头,连夜越过了蚌埠,由淮河入了长江去江南边养妾边搞钱去了?可是,这里有他的家业,有他的原配夫人和孩子,他早晚要有回家的时候。只要他一回来,有姚二嫂的丈夫和孩子在此等候,他就得乖乖地举手投降!有心计的钱太太想到这一层,忙让弟弟派人去长江两岸查找楼子船。去的人从黄浦江查到芜湖,又从芜湖查到汉口,仍是未找到楼子船的踪影。钱太太这回更着慌。深怕自己的推测有误,出现另一种她不愿意想的悲剧,再次叫来陈章,商量对策。陈章觉得自己已无能为力,便劝姐姐出资请来了一个私人侦探。
民国鸡厨奇案(3)
被请来的私人侦探姓鲁,叫鲁飞。鲁飞虽然年轻,但已侦破过不少疑案,在蚌埠城里颇有名声。鲁飞来到钱府,听钱太太诉说过情况之后,燃了一支烟,眉头紧蹙片刻,说:“钱老板很可能是有意利用众人的错觉,逆水向上了!”陈章一听,顿开茅塞,急忙派人去芜湖上游查找。不久,去的人果然传回信息,说是在漯河码头上见到楼子船,只是船已易主,钱老板卖掉货物和船只,携款同一个女人几日前就不知去向了。
消息反馈到蚌埠,全城哗然。蚌埠城最大的商业大楼的胡老板更是怒不可遏,一张状纸将钱家告上了法堂。理由是这次楼子船从漯河运的京广杂货全是他的,价值十万大洋。钱老板携妾潜逃,应该由他的家人包赔损失。因为原告和被告都是名门大户,法院只好按章办事,当即传讯钱太太到庭说明情况。钱太太听到丈夫“叛变”的消息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现在又有人索赔损失,一时茫然无措,只好让法庭莫信谣言,等一切核实后再做判决。
从法院回来,钱太太只觉得精神全线崩溃。正在无奈之时,弟弟陈章匆匆来到府上,说是刚才在河上发现了水电报,上游沈兵县境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钱太太一听,顿时就瘫痪在了沙发里。陈章急忙唤醒姐姐,劝她不必过早悲伤,眼下躲过官司要紧,不讲那男尸是不是姐夫,先认下,就说姐夫已被人杀害---船主被人杀害,货主索赔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钱太太痛哭流涕地说:“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呀!”
所谓“水电报”是民国初年的一种通迅方式,就是用油漆把信息写在一块块木板上,然后借用水的力量朝下游传递。原来只是用于防洪防汛,后来有生意人就利用它做起了广告。有时候,上游发现无名尸体无人认领时,警察署或地方保安也会利用这种方法在水上做“告示”。当陈章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正在为姐姐的官司发愁。这突来的消息如闪电般照亮了犯愁的陈章,他既为姐姐悲哀又为姐姐庆幸。悲哀的是若真是姐夫遇难,姐姐从此便成未亡人;庆幸的是无论这具无名尸是不是姐夫,只要先认下来,胡老板就再不能向钱家要求索赔损失。这一条信息竟顶十万大洋呀!
为辨真伪,陈章和姐姐当下就雇了马车,连夜朝沈丘县境赶去。沈丘归属河南,与皖地界唇齿相连。第二天早晨,姐弟二人就赶到了一个名叫纸店的小镇。那具男尸已被打捞上来,就放在河滩上。由于身上没了衣服,又腐烂得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认是不是钱老板。但为了不吃官司,陈章便悄悄指使姐姐痛哭认夫。陈倩女看到那具腐烂的尸首又呕又吐,一会儿就吓昏了过去。
陈章与当地保安部门取得联系后,说是男尸是自己的姐夫无疑,只是尸首已经腐烂到这种程度,不便运回蚌埠,只好就地临时安葬,回家先设灵堂,等过两年再起棺重新举行葬礼。当地政府见尸首有人认领算是交了差,说是只要交了捞尸看护费,下面的一切皆由死者家属做主。陈章派人买了棺木,雇了几个乡下人,将那男尸装入棺内,就葬在了河坡那片荒滩里,接着就呵护姐姐回到蚌埠,在钱府内摆了灵堂。先请来一班子唢呐,又请来一班子和尚,哀乐齐奏,诵经如蝇,钱府内外一片孝白。钱老板遇难的消息不时就传遍了整个蚌埠城。那个姓胡的商行老板见出了这等事,再不好意思索赔,急忙撤了诉讼,只好自认倒霉。为表示自己的胸怀,还亲自到钱府吊唁,手握钱太太的手,一再表示歉意。钱太太陈倩女如在梦中,经过半个月的折腾,神气大减,身体极度虚弱,她由两个妇佣搀扶,如傻了一般地望着胡老板,许久许久才哭出了声。
其实,这胡老板也非等闲之辈,自从钱家楼子船失踪之后,他也雇人进行了跟踪侦察。只是所雇的不是别人,恰巧也是鲁飞。当得知陈章带姐姐去沈丘认尸的消息后,胡老板当即命鲁飞秘密前往,以探虚实。鲁飞化装跟踪,发现无名男尸的身高、胖瘦与钱老板有相近之处,回来后如实汇报。胡老板分不出真假,只好存疑,安排鲁飞要尽快破案。寻出钱老板的死因,然后再顺藤摸瓜,查出货物的去处。
当然,陈章和陈倩女也为抓到凶手向鲁飞出了价钱。鲁飞为控制胡、钱两家,有一个重要的细节未向任何人透露,那就是那男尸的右脚小脚趾是残趾。如果能探明钱老板右脚小脚趾是否为残趾,就能确认那是不是他的尸体。鲁飞为查钱老板是否残趾,先问钱府的佣人,都不知,后问钱太太,钱太太说别看我与他同床共枕十多年,却真说不清他是否断个小脚趾。
这时候,鲁飞再次向姚二细问当时的情况,姚二重说了一遍。鲁飞认为焦大独自追船,到底见到船没有又成为新的疑团。另外,楼子船是何时逆流而上的?为什么逆水而上?如果是钱老板专为娶姚二嫂为妾,用得着逆流而上吗?
鲁飞决定去找焦大。
鲁飞到了淮南,见到焦大。开初,焦大一直咬定自己没追到楼子船,后经鲁飞分析诱导,才算吐了实情。焦大说,那一天他追了二十余里,才见到楼子船在一个荒河滩里停了。他欣喜若狂,急忙趟着水到了船上,这时候才知道船内出了大事情。
原来焦大去妓院重新买妻之时,钱老板果真起了歹心,要伙计们打篷开船。焦二说我哥哥怎么办?钱老板说他自个会回蚌埠的。焦二说这女子怎么办?钱老板说这是我出钱买的,我要纳她为妾,让她享享荣华富贵。焦二和几个伙计就嫌钱老板心太黑,说是你如此不守信用,如何让我们相信你?焦二说着和钱老板争吵起来,最后焦二一怒之下打死了钱老板,并将其扔入河中。正在焦二等人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之时,焦大追上了楼子船。焦大一看出了人命案,很是抱怨弟弟太莽撞,最后为逃避官司,决定让他们逆流而上,到漯河将货物和楼子船处理掉,伙计们按份儿分钱,并安排焦二先带着姚二女人躲避起来,家中的姚二父子由他负责。
民国鸡厨奇案(4)
鲁飞双目紧盯焦大,问:“为什么要逆流而上?”
焦大说为防官方查找,自己又能下蚌埠有意造成船已过芜湖的假象,目的是搅乱人的视钱,拖延时间,好处理船和货物。
鲁飞说前几天在沈丘发现一具无名男尸,右脚小脚趾是个残趾,你见过钱老板的右脚吗?
焦大一听无名男尸的右脚是个残趾,一下懵了,怔然地说:我弟弟焦二是个残趾呀!
鲁飞也吃了一惊,他做梦未想到死者会是焦二!
为辨真伪,鲁飞偷偷带领焦大去了沈丘,雇人打开那座坟墓,让焦大辨认。焦大一看尸首,泪水就涌了出来。他哭着说这是焦二。鲁飞说你敢肯定?焦大说敢肯定,并说人虽腐烂不堪,但影像还在,我一看就感觉出这是焦二!弟弟怎么死了呢?鲁飞问在楼子船上的伙计有几个?焦大说除去我们弟兄还有三个,三个都是蚌埠人,一个叫张毛,一个叫小全,还有个老者叫于公。
鲁飞这时才发现焦二的骨头发黑,很显然是中毒后被人推进河中的。
案情越来越复杂,连鲁飞也深感棘手了。他思考良久,让人重新埋了焦二,又安慰了一番焦大,然后急急回了蚌埠。查明了张毛等人的住址,亲自登门询问,没想三个人一个也没回来。接着,鲁飞又赶到漯河,找到钱家楼子船。船的新主人姓刘,刘老板说中人姓白,叫白三,就在码头上的白庄住,专倒腾船生意。鲁飞告辞了刘老板,又到白庄找到白三家,白三果然正与人谈船生意。当鲁飞说明来意,那白三说:楼子船的主人姓钱没错,不信你看这合同上还盖着他的章子呢!白三说着从一个小木匣中翻找出一张契约,对鲁飞说:倒船生意最怕小路货,所以每谈成一桩买卖都订有契约。鲁飞一看,果然是钱老板的章子。鲁飞想章可以刻,更何况钱老板的章子肯定会放在船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拿他的章来订契约。鲁飞想着就问白三那钱老板是什么模样,白三想了想说大概有三十多岁,人很精神,说是途中遇到河匪,船上的货物遭抢,怕吃官司,只好将船卖掉,先躲避一时再说。急卖,价比较便宜,所以很快就成交了。
鲁飞拿出钱老板的画像,问白三说是不是这个人,白三仔细看了看,说好像是他。鲁飞说你可看清楚了。那白三又认真端详了一番,最后肯定地回答:就是他!
难道钱老板又活了?鲁飞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接着脑际间就出现以下推理:钱老板是被焦二打死的,将尸首扔到河水里以后,被冷水一激,又复活了。复活后的钱老板游到岸边,看到楼子船已朝上游开去,他知道船上人已经“反水”,不敢贸然上船,只悄悄地跟在后面。一天深夜,他偷偷上了楼子船,用钱收买了张毛、小全和于公,让他们用毒酒毒死了焦二。钱老板已猜测出楼子船失踪的消息传到蚌埠,心想既然闹出了命案,不如来个将计就计,便卖了船上的货物和楼子船,给了三个船工一些银两,然后带着姚二嫂去一处隐藏了起来。
可是令鲁飞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推理还未最后完善,下游传来消息,说是又发现了几具尸体。
鲁飞急忙带着焦大赶到一个名叫纸店的小镇,经焦大确认,三具尸体是张毛、小全和于公的,而且骨头全都发黑,很明显是中毒死亡后被人推下河的。
这一下,连鲁飞也被搞糊涂了。是谁害死了焦二和张毛他们?难道是姚二嫂?是钱老板买通姚二嫂一齐将他们毒死了?
看来,真是钱、姚二人合伙造下的这桩惨案了。主角儿当然仍是钱老板,他偷偷上船之后,先买通张毛他们害死焦二,然后又串通姚二嫂在饭中下毒,杀人灭口,然后由钱老板将船卖掉之后,二人携款潜逃。看来,只要将钱老板与姚二嫂缉拿归案,案情就会大白了。
鲁飞在心中将案情分析了又分析,推理了又推理,自认没什么纰漏了,才决定向胡、钱两家交差。不料还未等他说,下游又发现一具女尸。鲁飞大惊,急忙带姚二去下游认尸,姚二仔细看了看,说不像老婆,反倒有点像焦大二次买回的那个老妓。鲁飞这才意识到此案远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急忙向陈章做了汇报,由陈章派了几个警察一同去捉焦大,岂料此时焦大已跑得无影无踪了。鲁飞十分懊恼,认为忽略了一个最不该忽略的可疑人,那就是焦大。
鲁飞对钱太太和胡老板说,焦大带着那位老妓离开蚌埠之后,压根儿就没回淮南,而是去了漯河分赃。焦大先用毒酒毒死了弟弟和三个船工,然后又寻到了一个与钱老板样子差不多的中年人,让他化装成钱老板将楼子船卖了。他得钱之后,先让老妓带姚二嫂去了一处。后与老妓分赃不公,老妓扬言要告发,他深怕东窗事发,又害死那个老妓女,然后携姚二嫂潜逃。
因为没抓到凶手,钱太太与胡老板对鲁飞的分析只能是半信半疑。尤其是钱太太,更是关心丈夫的下落。她说依你鲁飞推理,我丈夫肯定也不在人世了。可是沈丘那具男尸首被焦大认定是他弟弟焦二,那我家老公的尸体哪里去了?
这一问,使得鲁飞半天没搭上言。这当然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解答也有多种。一是焦大故意在沈丘错认尸首,造成钱老板还活着的假象,二是焦二也真的被哥哥所害,只是没将尸首扔进河内,而是埋在了岸上。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焦二还未死,与哥哥焦大一齐带着姚二嫂走了。
鲁飞就觉得自己很笨,其实在淮南找到焦大没见到那个老妓时,就应该对其产生怀疑,可全由于焦大的老实巴交相让鲁飞不忍心去怀疑他。鲁飞自认为办了一件不光彩的案件,便下决心要找到焦大,为自己挽回面子。
不料就在这时候,姚二嫂却寻丈夫与孩子寻到了蚌埠。这无疑像一颗炸弹在知情人中炸响,钱家大院里一时人头攒动,全是关心案情结果的人。
鲁飞更是惊诧不已,急急赶到钱府,向姚二嫂询问情况。开初姚二嫂一句话不说,只紧紧搂着两个孩子流泪水。最后经不住鲁飞分析案情,终于开了口。
姚二嫂对鲁飞说,你分析得不错,是钱老板第一个死的。钱老板死后,焦二等人带着她逆流而上,去了漯河。几天后,焦大带那老妓也去了漯河,与弟弟合伙毒死了几个船工,然后由焦二化装成钱老板卖了楼子船。得钱之后,焦大回了淮南,焦二带着老妓与她又去了沙河上游,住在一个破船内,这时老妓提出要一些钱回乡养老,焦二不答应,当天夜里就将老妓害死扔进了河里。几天以后,焦大来了,见弟弟害死了老妓,很是不满,说你有姚二嫂我怎么办?就这样弟兄两个每天都吵架,最后竟打开了。焦二年轻有力,焦大不是对手,就被焦二打死了。焦二打死哥哥之后,很伤心,说他从小没父母,是哥哥一手将他养大的。可能是基于这一点儿,他没把焦大扔进河里,而是背到岸上埋了。姚二嫂最后说,这以后,焦二就带她去了一个小县城,买了房子,说是要与她白头偕老。姚二嫂说她经历的事情太可怕了,半个月不到就亲眼目睹死了好几个人,所以一直被笼罩在可怕的氛围之中,常常被恶梦惊醒。她再也忍受不住,终于只身一人逃了出来……
众人听完姚二嫂的叙述,都十分感叹案件之复杂之曲折,是蚌埠城前所未有的,陈章深怕凶手焦二再次潜逃,急忙要派人去捉拿焦二,不料却被鲁飞拦了。鲁飞说,焦二已经死了。众人大惊,问鲁飞是何人杀死了焦二。鲁飞笑了笑说,是姚二嫂。
众人惊诧不已,再看姚二嫂,早已勾下了脑袋……
案情大白后,姚二嫂被判无罪,焦二所得赃款由钱、胡两家各得一半。鲁飞虽然捞回了一些面子,但仍觉得有些失职,便离开了蚌埠,去了芜湖。
第25、一口闯关
王昭君为大汉王朝和匈奴永世修好,毅然接受皇帝的封赐,以公主身份下嫁给匈奴君主,成就了“昭君出塞”的美丽传说。可是,比她年长的君主一夜间病亡后,按照匈奴的传统,她必须嫁给君主的儿子——新即位的单于。对于从小接受汉朝礼教的王昭君来说,这实在够难为她了。迫不得已,她写了一份奏章,派人送回长安,请求大汉皇帝恩准她回家乡了此残生。没想到大汉皇帝迫于边关局势,要她嫁给单于一心一意留在匈奴。但王昭君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回一次家乡。
这天深夜,单于正在王昭君这儿寻欢作乐,突然有人来报,说匈奴北部的莆拉巴国进犯,正千军万马杀向王城。单于大吃一惊,召集大臣商议后,亲自率领大军抗敌。此时,整个王城宫殿乱作一团。单于带兵走后,王昭君知道逃离匈奴的机会来了,她连忙和侍女德美乔装打扮,趁王城骚乱之际,顺利地策马出城。可是,第二天的黄昏,单于就带领数十人马急追上来。王昭君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狼的嚎叫声。此时天色昏暗,狼的叫声响在旷野十分吓人。德美欣喜地说:“有救了,公主,我们快走。”德美朝王昭君的马尾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那马撒开四蹄,飞跑起来。
再说单于,当狼叫声在四面八方响起的时候,他不得不命令人马停下来,准备抗击野狼。草原上的野狼十分凶残,它们往往倾巢而出,少则几十只,多则上百只。此刻,一声一声的狼嚎,使那些战马受了惊吓,个个发出刺耳的哀鸣。可是,当单于做好迎战狼群的充分准备后,那些狼却根本不攻击他们,只是一个劲地嚎叫,叫得人心惊肉跳。
狼叫声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渐渐地听不到了。单于觉得奇怪,他连忙叫几个侍卫去查看。侍卫不久就回来了,气急败坏地说连一只狼都没有见到。单于满腹狐疑地说:“这就怪了。昨夜说莆拉巴国来进犯,明明听到千军万马的嘶叫声,迎上去一看,不见一个人影,是不是真闹鬼了?”一个侍卫长说:“单于,我看这不像闹鬼,我们出去迎敌,没见到敌人,可汉朝来的公主不见了。我们追到这里,又有狼来袭击,但是过了这么久,一只狼也没有。这事一定与她有关,她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这样一说,单于也觉得有道理,赶紧上马要去追王昭君。但是迟了,只见远处灰蒙蒙一片,真正的狼来了。黑夜里,四面八方的狼朝单于等人包抄过来。单于急忙下令迎战狼群,但狼群来势凶猛,难以抵挡。单于带着残兵逃回王城,一气之下,立即点了十万人马赶往与汉朝的交界处。他先派人给西北部的汉朝边关守将送信,说王昭君私自逃离匈奴,务必扣留她。如果放她进了汉朝境内,匈奴的十万大军不会无动于衷。单于知道,王昭君和她的侍女都是弱女子,一个比一个娇滴滴,哪里禁得起在草原上没日没夜的奔跑之苦,而且她们不管走哪条路,都须从汉朝的边关守城进去,量她们插翅难飞。
王昭君她们果然一路走来都十分艰难,但是,凭着一颗回归家乡的迫切之心,她们以非凡的毅力来到了玉门关。然而,玉门关的守将贺天祥已经得到单于的口信,王昭君逃离匈奴可是灭门大罪,如果放她进了城,引起边关战火,他一家老小就会变成刀下鬼。于是,他一面派人将这个消息用八百里加急传回长安,一面严防进城之人。王昭君等人来到玉门关外,望着高大坚固的城墙进退两难。城门口盘查森严,她们又没有任何信物,更不能说明身份,该怎么进去呢?如果不从这里进去,到别处既要耽搁时间,又永远停留在别人的地盘上,死了不照样是客死他乡吗?
正在王昭君一筹莫展的时候,德美带着一个人来到她面前。这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看长相是汉人,但说话口音带着浓重的匈奴味。德美说他叫严实。严实对王昭君说:“公主不用为进城发愁,我有办法让你们进去。”王昭君虽然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严壮士,你有什么办法呢?要不要我们配合?”严实指了指自己的嘴算是回答。见王昭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德美说:“严壮士的嘴非同一般,他运起气来,可以发出千军万马的声音迷惑别人。那天晚上就是他在王城外施展嘴上绝技,引出了单于。”“这不是我们汉人最擅长的口技吗?”王昭君恍然大悟,说,严壮士,你这样帮我,我该怎么感激你?”严实道:“公主为了大汉,在匈奴吃尽苦头,令人敬重。老单于死了,皇上本来该把你迎接回去的。可是,他为了巩固边陲,又要牺牲你,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于是,我来到匈奴,一住就是好几年,为的是能将你救回去。前不久终于见到了德美姑娘。”王昭君顿时泪流如注,说:“我不是不为大汉考虑,我只是想回家乡去看看,可是单于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现在走到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
当天夜里,玉门关的西门外响起一阵凄厉的哭泣声。那哭声尖锐刺耳,凄惨悲愤,这里哭了那里哭,哭声不断,好像有成千上万的鬼魂涌来。在他们的哭声里,还有下油锅的惨叫、上刀山的哀嚎、阎王的训斥、小鬼的怒骂、判官的吆喝,与凄惨的狼叫声、虎吼声、鸟鸣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守城的士兵什么也看不见,他们都吓得瑟瑟发抖,拼命掩住耳朵想不听那些声音,可是,那些声音却越来越近,好像一起涌到了城门口。接着,拍门声、叫门声、踹门声,声声不绝。风呼呼地刮着,小鬼们拿腔捏调地叫着,真是阴风惨厉。“开门哪——”“开门哪——”“我们是死在关外的将士,我们要回家乡啊——”“不要我们进城,我们的冤魂无处归呀——”“爹呀——”“娘啊——”这一声声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恐怖,令人毛骨悚然。守城的士兵不约而同地来开城门,想让野鬼们早点散去。城门外的严实此刻鼓着一张脸,嘴里的各种声音是那么自然地发了出来,连隐藏在他身边的王昭君也听得心惊胆战。当城门“嘎吱嘎吱”地打开后,严实停止了口技,转身道:“公主,你进去吧。进去后直接从东门出城,我会在那里接应你们。德美姑娘,小心保护公主。”王昭君知道此刻说谢谢显得多余,她点了点头,和德美进了城。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王昭君在离城二十里的地方,被贺天祥带人给堵住了。原来,贺天祥怕王昭君采用非常手段进城,就预先在这里守株待兔。尽管王昭君主仆二人已经化装,但她们严密包裹着脸的模样,还是引起了贺天祥的注意,王昭君被认了出来。贺天祥跪在她面前哀求道:“公主,你知道你这一走会是什么后果吗?匈奴的十万大军已经向玉门关逼过来……”王昭君当然相信,单于本来就有进犯汉朝的野心,自己这次出逃,很可能成为他动武的借口。想回去,又觉得已经到了汉朝的地界,不回趟家乡就会成为终生遗憾。王昭君左也难右也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严实一直跟在王昭君身后暗中保护着她,这时不得不现身。他走到王昭君面前,说:“公主,我听你一句话,前进,我为你开路。后退,我护送你。”王昭君抹了一下泪水,长叹一声说:“我不能为了自己而害死无辜的百姓,我回匈奴。”严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严实迎上了匈奴大军,要求见单于,单于哪肯见他这个无名小卒?这天夜里,单于忽然从睡梦中被一阵厮杀声惊醒。一个侍卫急忙来报,说怪事出现了,明明听见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声音,可是,等大家进入战备状态时,又是一个敌人都看不到。话没说完,又一个侍卫惊慌地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个人一路闯过来,明明看见他是一个人,但他的身后却好像有数不清的人马。单于急忙出了帐篷,只见严实昂首挺立,嘴里的人仰马翻声、震天的喊杀声、兵器相交发出的轰鸣声,使得匈奴大军乱成一团。找不到敌人的仗该怎么打?单于这回看清楚了,所有声音都是从严实嘴里发出来的。这是一种什么魔法?
“英雄住口,英雄住口,敢问英雄是何方高人?”单于慌忙迎上去叫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刚才表演的只是普通的口技而已,在我们中原没什么特别的。”严实说,“我来打扰单于,只是想请你恩准公主回一趟家乡看望亲人。如果单于答应,我立马就走。相信单于没有兴趣和十万只狼虫虎豹打一场难分胜负的仗。”此时的单于对严实的口技惊叹不已,心想何不借此机会将他收到自己帐下?便说:“好,我允许王昭君回家乡一次,但有个条件,你要到我们匈奴效力。”严实心想,王昭君返回匈奴后,说不定还会有别的麻烦,我既然帮了她,就要帮到底,便说:“我愿意在匈奴效力,但是,你得保证不进犯大汉,而且不追究公主私自逃离匈奴之罪。”
在严实的帮助下,王昭君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乡。单于倒也是个守信之人,给汉朝皇帝修书一封,说王昭君思乡心切,等不及他护送才给玉门关守将添了麻烦。王昭君也遵守诺言,轻装简从回家乡住了两个月后回到了匈奴。严实在匈奴一直住到王昭君去世后才悄悄回到大汉……